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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暗黑大菠萝

90年代风流人生----【精品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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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7 13:41: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章 我为你驱花赶蝶
    熊黛玲到黄昏时才从梅溪镇回来,也不知道她怎么搞得,回家额头上亮晶晶的一层汗,脸红扑扑的直喘气,回到家就生气的抱怨:“下公交车就遇到一变态,开辆小车了不起,跟着人家走了一路,看我进了楼,还把车停在外面……”
    沈淮抬起头来。
    熊黛玲虽说才十九岁,但也长开了,穿着米黄色的开衫,苗条的身材显得修长挺拔;脸蛋甜美,有一种透明的白皙,唇红齿白,气质倒一点不给她此时气急败坏的样子所破坏,反而咬唇气苦,眼睛流露出一股无可奈何的怨气,看上去格外的可爱。
    熊文斌家就在筒子楼大门的顶上,沈淮探头看了看窗外,街边还真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车没有走,看不见人,应该是坐在车里,大概是以为熊黛玲只是进楼来躲他,想在那里堵门截人。
    沈淮笑了笑,指着窗台上的花盆,跟熊黛玲说道:“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端个花盆砸下去,立马清静……”
    熊黛玲可不敢这么放肆,吐了吐舌头,看了看她爸:“要不要泼盆水下去?”
    白素梅为女儿给登徒子纠缠上气愤,这大白天的就纠缠不休,要是晚上遇到还得了?
    白素梅正想下去理论,把那個登徒子骂走,沈淮起身拿起窗台上一只花盆,抬手对着车顶就砸下去,也不看砸的效果如何,就把头缩回来,随手就把窗户关上,跟熊文斌笑道:“咱接着下棋……”
    屋里人就听着“砰”的一声响,吓了一跳。哪里想到沈淮说砸就砸,也根本不怕砸到人。听着声响,那车子可是给砸得不轻……
    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骂街声:“谁他妈不开眼,谁他妈砸的花盆,谁眼睛长屁股眼上了,谁敢他妈砸老子的车。你知道老子是谁?谁***不站出来,老子要他好看……”
    赵东他们几个心里忐忑不安,也不敢露头去看车子砸成什么样子:一辆轿车动辄几十万,砸了他们可赔不起。偏偏沈淮跟没事人似的,坐在那里移子下棋。熊文斌眼睛跳了跳,但见沈淮这副样子,也就当没事发生过,接着下棋。
    外面骂声不绝,越骂越难听,最后也是气急败坏,威胁着要烧楼。
    这句话一出,没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又是“啪”的一声,不知道谁把东西砸下去,接着听见骂街的那小子忙不迭的怪叫着躲开。
    沈淮笑了,侧过头来跟憋了很久的赵东、熊黛玲以及肖明霞说道:“这小子也真是不开眼,威胁着要烧市政府的机关宿舍楼,这不是找砸吗?现在他激起众怒了,你们可以打开窗户放心砸几个鸡蛋下去,凑凑热闹!”
    熊黛玲兴奋劲来了,真要给找鸡蛋,给她妈抬手拦住,想探头出去看究竟也不让,怕给人认出房间来。
    白素梅还是有些担心,说道:“要是找上门来,可怎么好?”
    熊文斌看了气定神闲的沈淮一眼,心想:他真是个敢惹事的主,也是个能惹事的主啊,东华这浑水潭里叫这么一条混江龙闯进来,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熊文斌见老伴还是担心,说道:“没什么事,市政府宿舍大楼没那么好欺负,就凭他威胁要烧楼那句话,警察来了也只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改革开放了,有钱人越来越多,社会风气也越来越邪,但这天下还是**的天下,谁能翻天?”
    市政府机关宿舍,住着许多刚参加工作的未婚年轻人。
    不要看这些年轻人刚进市委市政府机关工作,级别看上去不高,但个个心高气傲,何时怕惹过事,何时怕事惹到头上来?
    就是那些给“遗忘”在这里的机关老干部,也不是受气的主,能叫人威胁烧楼还不吭声?
    熊文斌话头刚落,就听见整栋筒子楼就有许多人找开窗子对着外面厉声训斥着有之,破口大骂有之,也有接着砸东西的:“你娘的,有种就派人烧楼,弄不死你,爷姓字倒着写,也不打听打听这边是不是你能惹事的地方……”
    没过一会儿,那叫嚣的小子大概知道挑事挑错了地方,大概知道纠缠了不能纠缠的主,只能灰溜溜的开着那辆惨不成样的车子走了。
    白素梅摇头只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啊!”也不知道她是纠缠她女儿的那小子,还是说肆无忌惮就砸花盆下去的沈淮。
    熊黛玲心里有些怕怕的,但更多的则是兴奋,遇到这种事,就应该砸个花盆下去才能解决问题;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格外的鲜艳,对沈淮也是好感大增。
    沈淮本来就想旁敲侧击的打听小黎的状况,就跟她多搭了几句俏皮话,逗得她咯咯直笑。
    “黛玲,你过来帮我摘菜。”白素梅对沈淮则更是警惕,盯着客厅,看着情势稍有不对,就将熊黛喊到狭窄的厨房去,不叫沈淮有勾搭的机会。
    沈淮倒是无语,心不在焉的下着棋,倒是竖着耳朵听熊黛玲在厨房跟她妈说去梅溪镇的事情。小黎的情况不算差,陈丹这些天一直都陪着她身边,连自个家都没有回一下,叫沈淮放心不小。
    赵东也是暗自乍舌,虽说在市钢厂看到沈淮对周大嘴动手,但之前沈淮好歹依仗背后有陈铭德撑腰,如今看来,沈淮根本就是一个不怕惹事的主啊。
    熊黛玲给她妈拉进厨房去,还在为刚才的事兴奋,叽叽喳喳的话说个不停,接着就听见她跟赵东的未婚妻肖明霞说道:“我看赵东就应该跟人家沈秘书学学,都住一起了,还管你们爸妈不同意,直接把证领了,看你爸妈还说什么……”
    听着肖明霞在厨房里唉声叹气的回应,沈淮问赵东:“你们这是怎么了,都快结婚了,还唉声叹气……”
    熊文斌对赵东的婚事也颇为关心,棋子拿起来又放下,等赵东说怎么回事。
    “明霞她妈倒没说不同意,就是结婚一定要六万八彩礼。也说这钱她们一分都不要,给明霞放身边,就是不想看到明霞嫁给我后吃苦。还说怕明霞帮着我骗她,一定要见到钱才同意婚事。”赵东皱起的眉头都能挤出水来。
    赵东在市钢厂虽然是总师办技术科科长,但市钢厂这三四年效益急剧滑坡,他的收入也就比普通工人稍好一些。
    肖明霞本身就是市钢厂的一枝花,人长得俊俏。她的母亲在市人民医院妇产科医生,父亲是唐闸区建设局的中层干部,家庭条件在东华市要算优渥,她父母打心眼底就看不起赵东。
    赵东也农村出身,没有什么家底,六点万八的彩礼,他不吃不喝,大概**年能凑齐。说白了就是肖明霞的父母不同意女儿跟赵东的婚事,想用软刀子逼着他们分手,想女儿攀个更好的人家。
    “这么多啊,那敢情我妈把我姐卖太便宜了……”熊黛玲站在厨房间门口剥蒜头,听到赵东说到彩礼数目就直乍舌。
    “谁把谁卖便宜了?”这时候一张姣好的脸蛋从门外探进来,是熊文斌的大女儿熊黛妮,她走进来,提着一只塑料袋。
    熊黛妮婚后就没有怎么见过她,沈淮心想大半年不见,新婚生活倒使得之前偏瘦的她丰润了一些;脸蛋虽不如黛玲标致、甜美,也是难得的漂亮少妇。
    “姐!”熊黛玲高兴的跑过去,“说赵东跟明霞的婚事呢,”小嘴巴很快的将赵东的为难事说了一遍,又道,“可是让姐夫占了大便宜,早知道这个,一定也要他包着大红包才把你给他……”
    沈淮看到周明与杨海鹏就跟在后面,作为“第一次”见面,他客气的站起来,与周明、杨海鹏握手,让赵东帮他们介绍。
    “对了,外面怎么乱七八糟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熊黛妮将提来的东西放下,问及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叫筒子楼大门外乱糟糟的堆满了垃圾。
    说到这个,熊黛玲又兴奋起来了,玫红的嘴唇飞快的扒拉着,将事情前后讲了痛快,到最后忍不住趴她姐怀里大笑。
    “你们也真是的……”熊黛妮也不说好,也不说坏。
    沈淮知道黛玲她姐的性格沉稳,甚至可以说是怕惹事的,不似熊黛玲的性子野,对这种事总是担忧多过痛快,也是笑一笑了之。
    熊文斌的大女婿周明,早年在市钢厂给称为“秀才”,显然也不欣赏沈淮的风格,态度较为冷淡,只是关心的问赵东的婚事有没有进展,但不大搭沈淮。
    沈淮心想他可能也是知道自己在市钢厂对周大嘴大打出手、得罪葛永秋,而靠山陈铭德又倒掉的事情。
    周明这人比较势利,什么人对他有用,什么人对他没用,他都分得很清楚。
    沈淮对周明的势利也是知道,不以为意,对于趋炎附势的人,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巴结过来。
    杨海鹏却是个直爽人,做人也不那么能忍气,换作他刚才在场,砸花盆这种混帐事不会做,车子砸了给人揪住真心是赔不起,但肯定会站出去把人赶走;这时候他对沈淮十分的热忱,欣赏沈淮的作为,没说几句话,就把沈淮视为知己,比赵东还容易熟络。

 楼主| 发表于 2013-1-17 13:42: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章 东华这谭水很深
    熊文斌两居室的房间很小,客厅铺上大圆桌,就几乎站不开人,厨房同时站三个人进去,连转身都难。
    沈淮便邀周明、赵东、杨海鹏以及熊文斌到他隔壁屋坐着聊天,将这边留给女人们准备晚饭。
    “赵科长有没有想过离开市钢厂?”沈淮问道,“东华还有几家钢铁厂,有乡镇企业,有民营企业,我想他们都需要像赵科长这样既懂技术,又懂管理的人才。”
    赵东不知道沈淮从哪里听说自己既懂技术又懂管理,但沈淮这么说,就觉得亲切;捧人的好话谁都愿意听。
    “东华下面的乡镇,是还有几家钢铁企业,不过这两年效益也大滑坡了。民营企业是好一些,但说白了就是家族企业,高层的管理人员怎么可能用外人?”赵东不无悲观的说道,“也许人过去收入会稍高一点,但也就高一点。”
    这个问题,沈淮在市钢厂时就跟赵东充分讨论过,赵东什么想法,他心里都清楚,但他这时作为一个“陌生人”,还是需要拿这个引出话题,更要说服赵东放弃以前的想法。
    熊文斌见沈淮将话题扯到这上面,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见赵东不开窍,就帮着将意思点透:“沈秘书是说梅溪钢铁厂吧?”
    熊文斌这么说,赵东眼睛倒是一亮,沈淮说过要去梅溪镇任职,这时又鼓动自己辞职,也就不联想到梅溪钢铁厂。
    但想到梅溪钢铁厂的现状,赵东又忍不住苦笑,说道:“梅溪钢铁厂还比不上市钢厂呢。前几年大搞乡镇企业时,梅溪钢铁厂靠银行贷款,将产能撑到十万吨,在东华大大小小的乡镇企业也是一枝独秀。但实际上,要技术没技术,要人才没人才,管理上还混乱,生产主要产品,还是近年来逐渐给铝合金窗及塑钢窗淘汰的钢窗,都不知道能不能撑着再经营两年。”
    屋里人都是市钢厂出身,对东华市的钢铁行业现状,都很清楚。
    熊文斌能猜到沈淮提及此事有用意,但一时不好搭腔,有些话倒要沈淮说透,不然他也只是猜测。
    杨海鹏、周明都知道赵东说的是实情,杨海鹏说话直接,说道:“沈秘书是要去梅溪任职吧,不过梅溪钢铁厂绝对是个屎坑,可轻易不要往里面跳……”
    周明在后面轻轻的拉了一下杨海鹏,提醒他不要乱说话。
    他见沈淮年轻得很,即使受打击去梅溪镇任职,说不定心里正豪情壮志。
    不仅说在市钢厂殴打周大嘴,就刚才砸花盆下去的举动,也说明他是一个轻浮而张扬的性格,周明心想着他满心要到梅溪镇大干一番事业,杨海鹏这么直接了截的泼冷水,定然会叫他不高兴。
    杨海鹏的话可能听着不中意,但他这番话没有一点坏心,而且是一番诚心的好意;沈淮熟悉杨海鹏的性格,只是笑了一笑,对周明拉杨海鹏的小动作也视而不见。
    他在梅溪镇土生土长,对梅溪钢铁厂所涉及到的复杂情况,怎么会不了解?说实话,要不是考虑到背后有谭启平的支持,他还真不敢去趟这个浑水。赵东站在他的立场上,婉拒他的拉拢,确实是有他的考虑。
    东华的水很深,高天河就是担心陈铭德插手市钢厂,才会在陈铭德的死因上做文章。沈淮暂时也不会去碰市钢厂,但连一个乡镇企业都摆不平,也不用在东华混下去了。
    不过,沈淮等不得谭启平到东华赴任再去开展工作,有些准备工作,前期就必需开展起来。
    这时候高天河、吴海峰等地方势力还放松着警惕,他这时候做什么手脚,反而更容易些。甚至高天河、吴海峰这些人会纵容他去做这些手脚,好等着看他的好戏。
    沈淮靠着写字桌而站,看着屋里的熊文斌、赵东、杨海鹏以及周明,犹豫着是不是跟他们先露个底,又怕他们口风不紧。
    “我看你还是出来吧。我们俩一起打天下,我们直接做钢材,就不信做不起来。”杨海鹏见沈淮沉默,以为他打退堂鼓了,但赵东的彩礼问题还没有解决,揽过他的肩膀,说道,“只要能做成一笔大单,你娶肖明霞的彩礼就有着落。”
    “东华的钢材销售,都由高小虎霸占着,谁没事进去插一脚,不怕半夜给人烧房子?”赵东听到杨海鹏打这个主意,更是打退堂鼓,不敢跟他去掺和做钢材贸易。
    沈淮笑了起来,东华的水太深了,有些做法十分明目张胆。
    高小虎是市长高天河的儿子,也是沈淮对东华纨绔子弟里了解最深的一个,因为高小虎就直接霸占着市钢厂对外的销售渠道。
    从八十年代中后期,国内商品市场实行价格双轨制。
    市钢厂生产的钢材,有一部分依从计委等有关部门指定的价格出售给需求单位,一部分则可以根据市场需求,灵活定价,自行组织销售。
    这几年国内建设规模大,物资相对紧缺,直正要根据市场需求的灵活定价,要比计划价格高出一大截。
    故而指标内、指标外的价差,就成了各人各显神通争食的肥肉。倒卖钢材等紧缺物资,成为一小撮人早期发家致富的手段。
    熊文斌给调出市钢厂之后,市钢厂在计划指标之外生产的钢材销售,有相当大的比例,就给高小虎等人一手控制。
    高小虎从市钢厂以计划价拿钢材,也不能说他违背法律;拿到钢材以市价在市场上脱手,也不能说违背法规。计划外的生产指标,本来是市钢厂最大的一块利润来源,如今却成了少数人嘴里肥肉。
    市钢厂的上下职工都对高小虎恨透了,但没有办法。高小虎是市长高天河的儿子,而掌握市钢厂的管理层,又多是高天河的亲信心腹,也跟着在里面大捞特捞。
    仅这一块,市钢厂每年要漏出好几千万的利润出去,再加上管理的混乱以及赵东等技术管理人才给压制,市钢厂怎么可能不衰败?
    虽说现在的钢材市场价格进一步放开,但东华市的钢材贸易差不多已成垄断之势。没有足够的背景跟实力,谁敢插手这一块,就等着背后挨黑手,家破人亡都不难想象。
    杨海鹏小打小闹的开建材店,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想做大,绝对需要能跟高小虎等人抗衡的靠山才行,赵东哪里敢随便跟着杨海鹏掺和进去?
    赵东不但会劝杨海鹏不要去做钢材贸易,在杨海鹏把话说开之后,也觉得有必要跟沈淮再提醒一声:“沈秘书对市钢厂有所了解,不过梅溪钢铁厂的情况要更复杂一些,我与熊厂长甚至不认为梅溪钢铁厂能撑过两年。市钢厂的目标太明显了,毕竟是东华最大的国营企业,即使再半死不活,还没有人敢直接把主意打到市钢厂头上去。梅溪钢铁厂的目标就小多了,又是集体企业性质,有些人是想把梅溪钢铁厂弄得半死不活,然后吃下去连骨头渣都不吐出来……”
    “对了,”沈淮转了一个话题,问熊文斌,“熊主任今天听到市里有什么风声传出来?”
    “今天市里召开了常委会议,讨论了新的人事调动,”熊文斌在东华市是老资格,市常委会议讨论的内容倒很容易打听出来,“吴书记提出周裕调去唐闸任区委副书记,高市长推荐葛永秋去霞浦担任县委书记,这本身是两全齐美的事情,不过听说讨论有些不大愉快……”
    赵东、杨海鹏、周明都有些奇怪了,以往熊文斌不会在他们面前说这些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却为沈淮的一句话,破例的做了小道消息的二道贩子。
    “葛永秋去霞浦担任县委书记,不会是针对沈秘书吧?”杨海鹏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
    沈淮挠了挠后脑勺,心想吴海峰、高天河下手还真快,对杨海鹏提出的这个问题,只是笑笑,说道:“我去梅溪镇,顶多是个镇党委副书记,要说他们想用县委书记这座大山来压我,那真是太看得我了……”
    赵东也满脸忧心,虽然接触的时间很短,但他对沈淮之前没有什么成见,短短接触过了两三次,倒对他很有好感。
    他也猜测沈淮虽然有正科的级别摆在那里,但毕竟年轻太轻,去梅溪镇不可能担任正职,副书记加正科待遇,是最合理的安排。但只要沈淮做出成绩,转正就很简单,也正是如此,他更担心沈淮去梅溪镇之后急于干出成绩来。
    熊文斌见沈淮不把事情说透,而赵东没有足够的的把握,就没有足够的勇气。
    这两三年境遇,也叫他少了些耐心,熊文斌看沈淮对今天市常委会议的人事讨论不屑一顾,越发证实心里的猜测,对杨海鹏与周明说道:“你们两个去看看晚饭准备好没有?”
    对岳父把他与杨海鹏先撵开,周明心里有所不满,但没有说什么,还是先出去了。

 楼主| 发表于 2013-1-17 13:43: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八章 权力的基础
    看着屋里就剩下赵东与熊文斌,沈淮从兜里掏出香烟来,给熊文斌、赵东分上,说道:“老熊是看出什么蹊跷来了啊。”
    “嗯,”熊文斌也不在意沈淮对他的称谓变了,接过香烟,也不管戒烟多年,凑过去点着火,说道,“高天河与吴海峰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但在常委会议公开闹矛盾的事情很少见。市里知道周裕是吴海峰侄女的人不多,但不是没有。吴海峰此时调周裕去唐闸担任区委副书记,级别上看似平调,但也也有些太着急了。从侧面也证实了吴海峰很可能要倒台的小道消息,我想应该是在处理陈市长的身后事上出了什么问题……”
    沈淮是跟常委副市长陈铭德直接相关的,赵东以为陈铭德一死,沈淮就失去靠山,在东华的境遇就会极恶劣。
    听沈淮与老熊互相打哑谜到现在,赵东也听出些别的意味来。
    老熊是厉害人啊,沈淮心里暗道,他要不是置身此事中,看问题很可能看的不如老熊这么透彻。
    熊文斌接着说道:“吴海峰真要倒台了,高天河未必就能得利,或许省里还会派人来东华……”
    赵东这时候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问题就出在沈淮有恃无恐的心态上。
    换作别人,靠山倒掉,自己又立马受打压,给踢到乡镇去,曾经得罪死的大对头,又恰将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谁还能有沈淮这么平和的心态?
    不过赵东又有疑惑,问道:“既然省里还会派人来东华整顿这个烂摊子,那沈秘书留在市里,不是更好……”
    言下之意,也是认为省里再派什么人来,跟沈淮还是有着关系。
    “吴海峰也谈不上倒台,不过市委书记估计难做的。另外,去梅溪镇的是我主动要求的,”沈淮不急着把谜底揭开,但也证实了他们一部分的猜测,说道,“我随陈铭德副市长来东华有大半年的时间,以前有些不大懂事,陈副市长也把东华的复杂情况想简单了。我想我再留在市里,也不会有更多的好处,还不如下乡镇混两年,混出一身滚刀肉再说……”
    “……”熊文斌听沈淮这么说,就差不多把一些事理顺了,心想吴海峰哪怕调去做人大主任,哪里有市委书记这个草头王痛快?
    “我在市钢厂抽了葛永秋的脸,他自然要恨我入骨。海鹏刚才也说梅溪钢铁厂是个屎坑,葛永秋真要出任霞浦县的副书记或者书记,我直接跟他提要求说想主管梅溪的工业,他大概会很乐意我跳进这个屎坑里去,”沈淮又说道,“赵东,你愿意跟我去梅溪吗?”
    沈淮故意不把话说透,就直截了当的向赵东提出邀请,也是想看他有没有闯一闯的勇气。
    赵东也是犹豫,沈淮把话说得不尽不实,他能知道沈淮背景深厚,过江龙不怕坐山虎,但他一个小人物,踏出一步就万劫不复。
    熊文斌轻轻咳了一声,赵东咬咬牙,说道:“在市钢厂也憋屈了这些年,早该有决断了,只可惜沈秘书你没有早点认识海文啊……”
    听赵东这么说,沈淮心里也是一热,情动的拍了拍赵东的肩膀,对他们揭开谜底:
    “省里可能会派省组织部副部长谭启平来东华担任市委书记。不过组织程序还没有开始走,现在传出来的消息,就是吴海峰必须要把市委书记的位子让出来,这也是吴海峰急着帮周裕调个好位置的原因。不过,这些消息暂时还是要绝对保密……”
    熊文斌虽然对这些猜测,但听到沈淮真正揭开谜底,也是大吸一口凉气。
    他才真正的认识到在陈铭德的死上出了大问题,不然省里没有理由直接将吴海峰从市委书记的位子拉下来后,还压住不让高天河上位,而是直接给东华硬塞一个市委书记来。
    不过,同时熊文斌也知道自己剑走偏锋赌对了:
    谭启平孤身来东华任职,面临的处境只能说比陈铭德好一些,市委书记毕竟大权在握,但好不了多少,孤家寡人一个,想做什么事都难。谭启平到东华后,要想破局,要想做什么事,只能拉拢他们这些早给边缘化的官员。
    有权只是一方面,但想做事,一定要有自己的人。真正的权力,不仅仅来自于职务,还要依赖一整个圈子,才能将权力巩固起来。不仅谭启平到东华需要能用的人手,沈淮要在东华做一番事业,也必须要有自己的班子。
    熊文斌这时候也能确认:虽然不知道沈淮跟谭启平是什么关系,但他如此信心十足的留在东华,那他就应该是谭启平留在东华的探路先锋;他们也必须要通过沈淮,才可能给推荐到谭启平的跟前……
    三人在密室里烟雾缭绕商议着不足为外人道的阴谋,紧闭的房门突然给人从外面推开。
    “哈哈,老爹,你惨了,要让妈知道你破了烟戒,能唠叨你半年……”熊黛玲清脆的声音传进来。
    沈淮转头看去,外面光线还亮堂些,熊黛玲窈窕的身子站在门口,挡住光线,周身仿佛蒙着一层毫光。
    熊文斌尴尬的将半截烟捻灭;赵东好像也有些忤熊黛玲告状,连吸了两口烟,将烟头捻灭掉。
    唯有沈淮悠哉游哉的抽着烟,看熊黛玲挥手驱着烟雾走进来,将对面的窗户打开通风。
    “你们也真是的,抽烟就抽吧,还紧关着窗子,不怕多吸几口二手烟?”熊黛玲站在窗户前,一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一边觉三个大老爷们关门闭户的抽烟很可不理谕。
    沈淮想起刚进市钢厂时的情形,整天跟在熊文斌屁股后面,边学经验边跟着搞技改,整天累得不行,只能拿烟解乏。
    那时的熊黛玲才十二岁,还住在市钢厂的宿舍楼里,每回给熊文斌的爱人派过来给大家送饭,看到有抽烟的,就会挨个会把大家嘴里的拨掉,一点都不留情面,没想她长成窈窕的大姑娘,倒不比以前“蛮横”了。
    时间过了真快,当年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转眼间就长大成人,袖管挽起来,露出冰凝玉敷似的胳膊,扎着马尾辫露出修长的脖子,身材纤细而高挑,虽不如周裕那般成熟丰艳,却无不透露出青春少女的气息。
    “沈秘书识得法语呢!这个是法语吧?”熊黛玲看到书桌旁的一摞书,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尖叫起来。
    “人家沈秘书是省里引进的海外人才,都跟你似的好吃懒学?”熊文斌笑着将话题岔开,他对沈淮的印象很复杂,有太多把握不到的地方。即使沈淮刚刚向他们揭开这么重要的谜底,但心里对沈淮依旧保持着警惕的观察,说话也仔细分寸。
    沈淮对熊文斌及赵东是太熟悉了,即使熊文斌与赵东不会立即就全无保留的信任他,守住口风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沈淮也压根儿不想在“海外人才”这个话题上多谈,熊黛玲在省城就读的就是省经济学院,要是聊着聊着,让熊黛玲联想到省经院那个声名狼藉的禽兽教师,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沈淮也头痛,之前那个混蛋,给他留下一大摊子烂事,要他挨个收拾,真他娘的辛苦啊。
    没再多说什么“海外人才”的事,沈淮问熊黛玲:“是不是晚饭准备好了?”
    “那是,等你们半天不见出来,还不知道你们躲这里商量什么阴谋诡计呢。”熊黛玲说道。
    赵东还是有些发蒙,想不明白沈淮为什么会找他,实际上对沈淮的话也是将信将疑,但想不到沈淮有什么蒙骗他的理由。他还是相信老熊的判断,看老熊都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即使心里有很多疑问,还是控制住不多问。
    当然,疑惑之余,心里也有按不下的隐隐兴奋。倘若沈淮所言不假,倘若将来东华担任市委书记的谭启平真视沈淮为左膀右臂,他当然清楚这个机遇对他有多么重要。
    走到熊文斌家的客厅,酒菜都已经摆上桌。
    周明大概对未能与闻机密不满,也有对沈淮本人的不喜欢,席间沉默寡言。
    杨海鹏没有太多的想法,就坐上桌,就直接偷偷的拉赵东问他们三个人在隔壁屋里说了什么。
    熊黛玲坐他们旁边,听到他们说话,就直接问:“对啊,你们鬼鬼祟祟聊了啥?”屋子里这五个女人同样也很好奇。
    “梅溪镇有一两家镇企业,过段时间要向社会公开招聘管理及技术人员,”沈淮看赵东尴尬,就直接代他回答,“我劝赵东从市钢厂主动下岗,去竞聘梅溪镇的企业管理人员。赵东要是当上厂长或者副厂长,有些事情我想就不会那么为难了……”
    “那赵东到梅溪镇,几个月能把六万八的彩礼钱挣回来?”熊黛玲心直口快的问道。
    见熊黛玲直接问起赵东跟着去梅溪镇后的收入,沈淮笑了起来:“我还没有去梅溪镇工作,具体还要镇党委讨论吧,总之要比我们这些主要从事行政工作的人员,工资会高,而且也不会只高一点半点。”
    “你们当官的又不是靠死工资吃饭……”
    熊黛玲刚顶了沈淮一句,就给她妈拿筷子往后脑勺上敲了一下,“呀”的叫了一口,又吐了吐舌头,自嘲道:“把我爸也兜进去,可的确像我爸这么当官的很稀有啊。”
    沈淮莞尔一笑,吃过晚饭就先回隔壁,但是熊黛玲吐舌头的样子,始终在他脑子里晃。
 楼主| 发表于 2013-1-17 13:44: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九章 宋家也有出力
    沈淮毕竟要算陌生人,他一走,屋子里的人说话就放开了。
    杨海鹏揪住赵东问:“梅溪钢铁厂就是屎坑,这个你心底清楚啊,怎么转头就答应跳下去?”
    沈淮明确说了不能把谭启平的事情透露出去,赵东只能含糊的把球踢给熊文斌:“我还是相信老熊的判断……”
    “赵东去梅溪镇未尝不是机会,”熊文斌替赵东打圆场,说道,“梅铁钢铁厂看上去问题更严重,但处理起来相对灵活。而市钢厂是省重点国营企业,经营的自主权很差,甚于大大小小的管理人员都要通过市里任命,短时间里看到有解决问题的可能。赵东与其留在市钢厂煎熬着,还不如出去闯一闯。”
    熊文斌的理由谈不上充分,但他在内在外的威信都高,他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赵东的确应该考虑去梅溪镇。
    倒是周明提到关键问题:“刚刚沈秘书都说,他到梅溪镇顶多就是镇党委副书记,不要说他的靠山已经倒了,就算靠山没倒,他一个镇党委副书记,初来乍到的,也很难直接干涉镇企业的人事安排吧?”
    女人们聚到一些也是嘴碎,在厨房里做弄晚饭,便聊到沈淮失去了靠山,很快就会从市政府给踢到梅溪镇的事情。杨海鹏走过来,口快又将沈淮有意拉赵东进梅溪钢铁厂的事,跟这几个女人贩卖了一遍。
    肖明霞倒是不反对赵东去梅溪镇。
    她对梅溪钢铁厂的复杂情况又不了解,认为只要进到梅溪钢铁厂,哪怕梅铁钢铁厂是个远不能跟市钢厂相比的小厂,只要进去真能当上高层,怎么也要比留在市钢厂当一个谁都能捏的小科长强。
    她以及其他人所担心,沈淮都自身难保了,还有没有能力将赵东送进梅溪钢铁厂去?
    “所以说是要竞聘,”赵东摸了摸鼻子,说道,“不过现在都是没打谱子的事,才说个头。去不去都还没有定,梅溪镇要不要我更没有影。”
    他说话做事都有分寸,把这个话题给搪塞过去。
    “我觉得这个沈淮不靠谱,他可能还有些背景,但就凭着他今天砸花盆这事,就怕他把你给坑了。”周明坚持不懈的劝赵东,也许是个人对沈淮的感观不好所致。
    赵东笑了笑,神情间倒是更坚定了。
    沈淮也只是说谭启平可能会到东华来担任市委书记,也没有说定、说死,官场上的事情,随时都会出变故,就跟陈铭德的意外病逝一样,但要是一点担当都没有,凭什么叫别人看重自己、顶自己上位?
    说实话,赵东到现在都还没有明白沈淮为什么单单找上他,但既然沈淮在他的人生之前打开一道不同以往的大门,怎么也要走进去闯一闯。
    熊文斌坐在那里没有说什么,有事情是必须要自己做决定的,赵东要真没有豁出去的勇气,凭什么叫沈淮顶上他位?
    沈淮是个惹事的主,那只能说明他背景深厚,不怕惹事;市钢厂殴打周大嘴一事,熊文斌没有亲眼看见,不好评价,但就刚才沈淮砸花盆一事,还是能看到他拿捏分寸很准,是个聪明的主。
    即有足够的背景,又有足够的聪明,这才是混江龙啊。
    周明虽然是自己的女婿,熊文斌也希望他好,但也不敢将他强推到沈淮身上去。熊文斌看得出,沈淮这个人太聪明了,做什么小动作都很难瞒过他。周明能不能趁得势,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悟性;没有悟性,硬抬上去,反而不好。
    “你在想什么?”杨海鹏问赵东。
    “我在想,即便闯个头破血流,即使闯得在东华混不下去,也比继续窝在市钢厂里强……”赵东说道。
    “对嘛,你早该这么想了,怕他个鸟,听你这句话,我支持你,”杨海鹏哈哈一笑,又黯然道,“就是海文太可惜了,他比我们都强,考上燕大的博士,本可以跳出东华这个圈子去海阔天空、鱼跃鸟飞,却摊上这倒霉子事。希望下辈子还能跟他做兄弟……”
    沈淮并没有回屋,而是站在走廊前抽烟,朝着昏暗的天井抽烟。
    别人的声音小,杨海鹏是个大嗓门,沈淮听他说下辈还做兄弟的话,会心一笑,抽过烟后,转身回屋去,翻书看了数十页,才洗漱睡去。
    过了两天,沈淮接到谭启平在省城主动打过来的电话,进一步搞清楚了省委决定他来东华的细节,说起来宋家老爷子也是出了大力。
    东华地方的官员竟然在陈铭德的死上做文章,用心又如上恶劣,这一点不仅省里不能忍,宋家也不能就这么忍下这口气。虽说事情妥善处理了,也恰恰是妥善处理,才更要秋后算帐。
    这种歪风邪气不杀,省里及宋家以后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谭启平还在东华处置陈铭德后事,省委就考虑要大动东华的班子,不过那时谭启平只是考虑的对象之一。省委在向老同志征求意见时,淮海省前省委书记姬耀华直接推荐了谭启平,使这事一锤定音。
    姬耀华与谭启平的父亲曾经是战友,又在宋家老爷子担任广南纵队参谋长时的部下。还没有等谭启平想到要找姬耀华说项呢,宋家老爷子在听到这件事后,相当镇怒,直接联络以前的姬耀华,说东华的盖子要揭。
    沈淮心里悲叹:这几天来燕京城里连一个电话都没有跟他打,这件事竟然还是通过谭启平转述才知道,显然之前的一两个电话以及所发生的整件事,都不能叫宋家人想起他还在东华。
    虽然宋家对沈淮的态度很冷漠,这点叫谭启平疑惑,但宋家也不想家丑外扬,故而谭启平对沈淮的感观没有改变。
    沈淮也向谭启平提到熊文斌;谭启平说在事情正式确定下来之后,可以私下先见一见。虽然没有承诺,但有谭启平的这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的日子多少有些平淡无奇。
    高天河与吴海峰两人之间虽说矛盾不可化解,但也不会毫无顾忌的撕破脸。
    市里很快就通过周裕担任唐闸区常委及常务副区长、葛永秋担任霞浦县委副书记代县长等多项人事任命。
    按说葛永秋是可以直接担任霞浦县委书记的,但吴海峰不乐意看到高天河痛快,在市常委会议上阴阳怪气的强调:“陈副市长的不幸病逝,市政府招待办要承担责任,葛永秋不能第一天当众做检讨,第二天就高升。否则的话,以后还怎么开展惩前毖后的工作?”硬把葛永秋往下按了一头。
    不过,周裕调去唐闸区,也没有直接挂副书记,两边算是抹平。
    市里对这些人事调整议论纷纷。
    知道市钢厂拳殴事件以及沈淮的组织关系将调到霞浦县的机关人员,都以为沈淮倒了靠山之后,报应这么快就降到头上。
    他们都幻想着沈淮结结实实的落葛永秋手里,将是何等的求生不能、求死也不能!
    沈淮期间回过几次市政府办,处理组织人事调动的程序,以往同僚与他的关系就极冷淡,这次更是躲瘟神似的绕着走。
    知道更多一些内情的人,又知道沈淮在省里还有些关系,认为葛永秋至少不敢过于明目张胆的欺负沈淮;但见沈淮没有离开东华回省里,也认为他在省里的关系有限,不至于会让葛永秋太顾忌,他们打着看好戏的心思。
    也是十月初,省委正式找吴海峰谈话,确定吴海峰直接进人大当主任,连平调出东华的机会也没有。九三年时,中央甚至有老同志建议把人大与群众团体并列,可见当时的人大地位有多低下。吴海峰虽然谈不上彻底失势,也将退居二线,离开权力的核心。
    由于这时沈淮下乡镇的事情已定,高天河、吴海峰等人也给迷惑住,没有想到会是谭启平空降到东华担任市委书记。
    吴海峰做交易还算是有诺必遵,在市委组织部给沈淮的考评语里,就明确提及他有经济专长,宜分管经济工作。虽说组织关系于十月初调入霞浦县,名字也列到霞浦县乡镇党政机关干部的人事调整名单之列,不过沈淮不急着去霞浦县报道。
    也不知道周裕是为适应新职务忙碌,还是刻意躲开自己,沈淮每天都坚持去市游泳馆游上小半天泳,但不管多早,都再也没有遇到周裕。
    大半个月来,沈淮算是彻底在熊文斌家里入了伙。
    好在熊黛玲早已经返校,没啥事也不会回东华,白素梅虽说防沈淮如防贼,但小女儿都去了省城,也就不介意沈淮蹭他家的饭菜。
    或许是因为没能与闻机密心里闹不痛快,或许是本身看沈淮不顺眼,熊文斌的女婿周明,在那之后就一直没有回过筒子楼。
    杨海鹏最终支持赵东去梅溪钢铁厂,也动起他的小心思来;筒子楼这边,他跑得比赵东还要勤快,三五天就自以为跟沈淮厮混熟了。
    省里也是一直拖到十月十六日,看到陈铭德的死确实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才正式讨论东华市班子的调整问题。沈淮在当天中午就接到谭启平的电话,知道谭启平就任东华市委书记的组织程序马上就会启动,当即骑着熊文斌家那辆给他霸占下来的自行车,就直奔梅溪镇而来,准备他赴任的事情。

 楼主| 发表于 2013-1-17 13:44: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章 再遇梅溪镇
    梅溪大桥是六十年中期修成的水泥桥,经历近三十年的风风雨雨,桥面坑坑洼洼,桥桩上暴露出来的钢筋也锈迹斑驳,栏杆残缺不全,狭窄的桥面使得两辆大型卡车在桥面上会车都要小心翼翼……
    这座为梅溪河下游两岸民众默默服务了近三十年的梅溪大桥,这时候看上去已经有些不堪重负了。
    沈淮推着自行车,站在梅溪大桥上。
    桥西的土地属于唐闸区,有由市级财政拨资修建的宽敞柏油路;桥东就是梅溪镇,砂石路尘土飞扬。
    依靠梅溪河便捷廉价的河运,从桥下去,河两岸分布许多河运码头,分布着一些砂石店、木材店以及运输站。
    只不过桥东属于梅溪镇的区域,由于硬件设施及管理都没有跟上,从河东岸到砂石路两边,都显得凌乱不堪,生活垃圾也随处可见。
    梅溪镇发展再滞后,看上去再脏乱,每次踏上这片土地,沈淮也都由心的感到亲切,虫鸣鸟飞,鸡走狗跳,以及那些个蹲在路边蹶着屁股撒尿的年幼小女孩,都提醒着沈淮的灵魂,他就是属于这片土地。
    不管她这时候看上去多么破旧、多么滞后,不管生活在她之上的人们有善良、有正直、有邪恶、有贪婪、有勤劳、有懒惰、有上进,他都必须爱她。
    “沈秘书!”
    沈淮的遐思给一声娇脆的轻呼给打断,转头看过去。一辆公交车正从桥西头驶上大桥,错身而头,陈丹靠窗坐在公交车里,颇为意外的看着他。
    虽说这些年梅溪河已经不再清澈,水浑且黄,但陈丹每回过桥,还是喜欢看那粼粼的河水。此时夕阳正斜,河面上散射着粼粼的金光,公交车上桥时,陈丹都在盯着远处的宽阔河面看,沈淮推着自行车站在桥头发愣的情形,突然间闯入她的视野,叫她有着蓦然相遇的惊喜。那一声娇呼,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喊了出来。
    只是,转念又想到沈淮那天停车在那种小店前的情形,心想他是个贪色逐艳之人,就算他还没有对自己起了什么歪心思,也应该离他远远的,就又后悔出声跟他打招呼。
    沈淮哪里知道陈丹心里所转的小心思,看到那张亲切而渗人心脾的白皙脸蛋,以及明媚躲闪的眼眸子,都叫他心头微漾起波澜来,嘴角翘起,给了一个回应而明确的微笑,就跨上车,跟在公交车的后面,往梅溪镇而来。
    沈淮此前几次到梅溪镇看小黎,都是离得远远的,不敢去惊扰她们生活的平静,故而陈丹此前没有在梅溪镇见到过沈淮。
    陈丹转过头,脸贴着车窗玻璃,看着沈淮骑了一辆破自行车跟着后面进梅溪镇。她不知道沈淮将到梅溪镇任职,也不知道副市长陈铭德意外逝世的事,这些事离她总是很遥运,看到沈淮骑着一辆破自行车来梅溪镇,怎么能叫她心里不奇怪?
    同时,陈丹又觉得他刚才那一笑,格外的亲切,仿佛许久未见的老朋友相遇而笑,是那么的自然,也叫人难以忘怀;怎么会对他有这个感觉?
    陈丹有心不去理会沈淮,但想到人家帮过大忙,遇上也不理会,就有些太不近人情,看着公交车进站,便下车来等沈淮过来,想正式打一声招呼。
    陈丹在玫红色薄呢子外套下穿着紧身牛仔裤,双腿显得修长挺拔,身姿卓立的站在站台上,她将鸦色秀发简单的束在肩后,在渐渐西沉的夕阳光辉照耀下,白皙脸蛋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柔媚,叫她有着不同寻常漂亮女人的气质。
    沈淮远远的看到陈丹站在公交站台上,不过后面一辆卡车不耐烦按着喇叭声,他给赶到公交站台前才将卡车让过去。
    这时他整个人几乎就跟陈丹挨着,抬头就看到她的眼睫毛,在夕阳光下微微颤抖,长且密,落下来的阴翳,叫她的眼眸子格外的深邃,一时间沈淮看了有些失神。
    沈淮瞬时的失神,叫陈丹内心有一点点抑制不住的骄傲跟失望,将挎包放在身前,有些窘迫的轻声问道:“沈秘书怎么到梅溪镇来了?”
    “哦,下午无聊,骑车四处闲逛,不知不觉就骑过了桥,”沈淮欲盖弥彰的胡扯了一个理由,又问道,“你家住这边附近?”
    “还要往前再走一路,不过也不远了,前面拐过去就是。看到沈秘书,才想到海文赔偿的事情,还没有跟沈秘书好好的道谢呢……”扯开话题,陈丹倒落落大方起来。
    “是吗?”沈淮大概能理解陈丹不想不尽人情,又不愿走得太近的复杂心情,对陈丹的撒谎只是一笑了之,说道,“我还要到镇上去,那就不耽搁了……”
    “沈秘书走好,海文的事情还要再说声谢谢了。今天赶巧有事,改天再请沈秘书到家里做客去。”陈丹甜甜一笑,自以为将沈淮打发走,微微鞠着身子看他骑车离开。
    沈淮也有自知自明,陈丹是临镇鹤塘人,嫁到梅溪来,她又在镇招待所工作,进了镇子认识她的人很多。她要是跟一个“陌生”的男子并肩走在街上,再请到家里去做客,不晓得隔天会传出什么谣言谣语来。
    沈淮往前骑了一段路,在一家五金店门口停下车来,看到陈丹果然往南拐进一条小岔道。
    沈淮对梅溪镇熟悉得闭眼能走遍,知道陈丹所走的那条小岔道能拐上梅溪镇的老街,从老街穿过镇子,到镇东头去。
    沈淮倒不是为陈丹骗他而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心想她的戒防心既然这么强,又何苦提前下公交车来多走两站路?现在避免跟自己同路,还要从老街那边绕。
    沈淮本来是要拐到南面的梅溪钢铁厂去,现在怕跟陈丹在老街碰到叫她尴尬,到镇中心的十字街口便往北拐,在夕阳下推着自行车,边走边瞧。
    沈淮作为土生土长的梅溪人,对镇子上的一草一木都如数家珍;这时再次走进梅溪镇,也许是眼光或观察的视角发生了变化,沈淮发现,以往许多给心不在焉所忽视的人与事,逐一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往北一直走到卫生所,想着陈丹应该已经回去了,不会在镇子里碰徒惹尴尬,沈淮才折返往南走。穿过老街,到镇南头才是梅溪钢铁厂。曾经是东华市下属乡镇首屈一指的集体企业,近年来跟市钢厂一样,迅速衰败下来,境况甚至比市钢厂还要糟糕。
    只是还没有走到梅溪钢铁厂呢,沈淮就远远的看到学堂街与老街的交叉口围着一大群人,隐隐约约的看着有人在里面推搡、厮打。
    沈淮凑热闹的走过去,就看见三五个身强体壮的大汉,将一个剃平头的青年按倒在地上,陈丹全不形象的拼命往里挤,想将那个倒地的青年护住,不叫别人对他拳打脚踢,嘴里喊道:“要罚款就罚款,把东西没收着都行,你们怎么可以打人?”
    路牙上倒处都是散乱的零碎商品,还有张卷成一团的塑料布。
    沈淮对梅溪的情况太熟悉了,眼前情形肯定是镇联防队暴力清理路边摊,可能是这青年撞到枪口上,给联防队的人当街清理。
    陈丹虽说想挤进去保护那个青年,但力气小,叫人一把推了出来,满屁股坐地上,半天没能挣扎着起来。那个给按在地上打的青年,看到陈丹给欺负,吼得一声猛站起来,拦腰抱住推陈丹的那人,掼倒在地,也不管别人对他拳打脚踢,就认准那一个人猛的捅拳头。
    这时沈淮才发现,那青年竟然是陈丹参军多年的弟弟陈桐:这小子退伍回来了?退伍应该有就业啊,怎么在路边上摆起小摊来,还跟镇联防队上的人起冲突?
    “住手!”沈淮挤进去,看到有一个人掏出短棍要往陈桐头上抽,一把抓过去,猛的拉出来,喝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把人往死打,打死人,你们谁兜得起?”
    “你妈谁啊,梅溪轮得到你个鸡耙货来管闲事?”那个给沈淮抓住短棍的人,看到同伴还给陈桐压在身上打,眼睛都打红,看到人站起来管闲气,腾出手就来揪沈淮的领子,眼睛瞪圆了,恨不得下一刻拳头就砸他脸上去。
    “这是我的工作证。我不想管你们的事,只是你们下手这么狠,要把人打死了,你们谁兜得起责任?”沈淮才不吃窝囊亏,挤进来的时候就把工作证拿在手里,及时亮在那人的拳头前。
    那人愣了一下,将沈淮的工作证接过去。
    “你妈谁啊?”人群里有个矮个儿青年,显然是管事的,看到有管闲事的人站出来,先指挥联防队员将陈桐拉开来按倒在地,先把自己人救出来,才手插在兜里走过来,斜着眼打量着沈淮,“联防队执法,整顿市容,这小子知法犯法,当街乱摆摊,还***不服管教,先动手打伤我们队员。今儿就是把他打死了,也是我们自卫。你谁啊,敢到梅溪的地盘来管事?”
    沈淮认得这个人,叫王刚,打小就是镇上的小混混,因为脸短而小,跟猫似的,脸色又整年腊黄,有个绰号叫“黄脸猫”。他妈是镇上的妇女、干部,不知怎的,前些年跟镇党委书记杜建滚上床。王刚从此穿上一身草绿色的治保服,就成了镇联防队的副队长,就越发的成为梅溪镇的小霸王。
    从手下队员手里,王刚一把将沈淮的工作证抢过来摔脚下,他刚才站在人群里,看到沈淮推着自行车过来,打心里就没有瞧得起这个小白脸,厉言厉色的说道:“你***什么货色,敢来梅溪镇充老大?”
    “你问我是谁?”沈淮一笑,“我谁也不是,就是路过这边。不过你们打死人,怕也不好交待吧?”
    “关你屁事,今天算你识抬举,不然连你也抓起来,”王刚恶形恶色的瞪了眼前这个刺头一眼,回头指着给按倒在地上的陈桐,吩咐手下队员,“把他绑起来,带到队里去,先关上两天,好好收拾一顿,看他能不能学老实……”

 楼主| 发表于 2013-1-17 13:45: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章 仗势欺姐弟
    陈丹看着联防队的拿出细麻绳就要捆她弟弟,顾不得跟沈淮打招呼,又冲上去想将弟弟抢出来,知道真给绑到联防队去,少说也要脱一层皮才能出来。
    “王刚,你个畜生,你敢动我弟弟一根指头,我烧你家房子。”陈丹撒起泼来,就浑不顾形象,冲上去就要抓王刚的脸。
    沈淮忙将陈丹拉住,要是陈丹手里有把菜刀,还能将王刚吓住,她赤手空拳的扑上去能有什么用?
    王刚瞥眼看陈丹一眼,嘴角抽搐了一下,恶狠狠的说道:“你弟弟当街打伤联防队员,你找天王老子都没处说理去。你要是夜里来联防队,好好协助调查,或许还有个好说法。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不然就冲你刚才那句话,把你绑起来,你公爹想来捞人,也要看我的脸色。”
    “黄脸猫你个逼养的,你有种就打死我;今天打不死我,明天死的就是你!”陈桐给三个强壮的联队防员联手摁住,还拼命的挣扎着,眼睛恶狠狠的盯住王刚,为王刚对他姐刚才的威胁加下流暗示,愤怒得要烧起来。
    “好,这话大家都听见了,这小子可是当街威胁咱们执法人员啊,”王刚哈哈一笑,朝着四周围观的人群一拱手,转身走到陈桐的跟前,抽了他一巴掌,又压着声音说道,“我不敢弄死你,你猜我敢不敢弄残你?”
    他虽然压着声音,却恰好能让沈淮以及给沈淮拉住的陈丹听见,转脸看过来的眼神,仿佛在陈丹的脸上贪婪的舔了一下。
    沈淮见王刚明目张胆的打陈丹的主意,心想之前很可能是他故意找陈丹弟弟的渣,这畜生倒是对陈丹贪心不改。
    沈淮也没有管地上的工作证,而转脸盯住那个看过他工作证的联防队员。
    那个联防队员有些忤沈淮的眼神,也不敢把事情惹大了兜不住,连瞟着沈淮边凑到王刚耳边说:“工作证上写他是市政fǔ秘书处的。”
    王刚的心“咯噔”一跳,他虽然浑,但也只敢在梅溪镇作威作福,也知道天高地厚。
    市政fǔ哪怕扫厕所的大爷,也不是他能随便欺负的,王刚顿时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脸就讪在那里,想捡起那本给他摔在地上的绿皮子工作证印证一下,又挂不住脸来。
    “市政府就了不起,谁知道真的假的,就算是市政fǔ的,就能阻止联防队执法了?”王刚有些心虚的朝不识趣给他提醒的那个队员吼着。
    陈丹这时候才冷静下来,才觉得自己多傻、多冲动。要想阻止王刚把弟弟绑走,根本就不用去求谁,只要找眼前的沈淮就行。要是沈淮都不行,她找谁都没法把人从王刚手里捞出来。
    倒是旁人有人认得陈丹姐弟,也看不过去,说道:“不能让他们把陈桐绑到联防队去,他们故意说你的下流话,陈桐才忍不住先打人的……”
    漂亮女人就是是非多;沈淮也不等陈丹开口相求,看到她肩上粘着一枚枯黄的落叶,帮她取下来弹落,袖手看向那些个刚才如凶狼恶虎般的联防队员,冷着声音喝问:
    “你们梅溪镇的党委书记是不是杜建、副书记及镇长是不是何清社?我这就打电话问问他们二人,梅溪镇联防队有没有当街暴打民众、再将人拿绳子绑走的权力?有没有不接受市政fǔ稽查处监督的权力?有没有当街朝我一个路人挥拳头威胁加骂娘的权力?”
    沈淮也不去捡地上的工作证,转回身去扶倒在地上的自行车,将公文包从车把子取下来。
    看到沈淮打开公文包取出手机来,王刚心头一沉,才知道今天真是踢到铁板上了。
    这年头镇上几个大老板,都还在用板砖一般的“大哥大”在人群面前炫耀,摩托罗拉的手机在东华一只要一万多。
    王刚腰间只有一只杜建淘汰下来的中文寻呼机,就拽得跟二百五似的,哪里还敢再质疑沈淮的身份?
    王刚僵站在那里,看着正拨打电话的沈淮,又看看给联防队员拿麻绳绑住的陈桐,又看到满脸期翼看着沈淮的陈丹,又看了看那本摔在地上绿得刺眼的工作证,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其他联防队员也都傻站在那里,不敢往前凑。
    沈淮拨打电话,趁着等电话接通的空当,转脸看着王刚:“你叫王刚?今天梅溪镇联防员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是负责人?你们上街整顿街容,怎么没有派出所的同志随同?镇综治办的负责人呢?”
    “我,我,”王刚给沈淮眼睛盯着,仿佛给毒蛇咬了一口,心脏只抽抽,“我”了两声,却没有能给自己说出一个辩解的理由来。
    他虽然不学无术,但整顿街容的社会清理工作程序还是略知一二的,听沈淮每一句话都问在要害上,就怕事情闹大,他身边的这身皮就得给先剥下来,还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杜建。
    王刚想到这里,额头的汗就冷嗖嗖的渗了出来,脸又烫又涨,弯着腰捡起那本绿皮子工作证,也不敢不知好歹的去验看,在衣服上狠擦了两下,双手捧着递过去,“真对不住,真…对不住,我刚刚真不知道大哥您是市里的同志……”心里怕沈淮不依不饶的要把事情弄大,吓得嘴也不利索起来。
    杜建在梅溪镇是坐山虎,杜建也是看在***面子,才会纵容他在镇上作威作福。
    要是叫杜建知道这边把市里下来的人得罪了,指不定会狠狠的削他一顿。
    市里那些人的作风,杜建不是仅有听闻,梅溪钢铁厂搞成那样,就有市里那些公子哥的功劳在。看着沈淮手里那只手机价值不菲,显然不是市政fǔ里普普通通的工作人员,指不定就是那位市领导的公子哥。
    比起那些公子哥,王刚知道自己连屎都不是。不要说他了,就是杜建把市里的公子哥得罪了,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沈淮也不想把事情搞大,谁知道他这个“市政fǔ秘书”还能剩下多少面子?见王刚服软,他就见好就收,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这小子。
    沈淮将电话合上,接过工作证塞兜里,看向还给五花大绑的陈桐,问道:“这件事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只看到你们对他拳打脚踢,要是有人给他先打伤了,大家可以去派出所解决、接受调查。不过,我可没有听说过联防队什么时候有绑人、羁押人的权力。”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在路边摆摊,影响到交通,我们也不能不管,”王刚抹着额头上的冷汗,“这小子给我们赶了几回,还是不听劝,要是继续纵容下来,我们的工作也就难做了……”
    “为什么别人能摆摊,我们就不能摆,不就是没有给你们交保护费吗?”陈桐给松了绑,扶着发麻的手臂,对王刚犹不服气。
    “好了,你们乱摆摊,把街面搞得乱糟糟的,还有理了?”沈淮制止陈桐再纠缠下去。
    陈桐再愣头三,也知道沈淮这时候在帮他,有些话到嗓子眼也硬憋回去,脸也涨得通红。
    沈淮看陈桐还算知道分寸,便回头跟王刚说道,“整顿街容街貌,是你们的工作,我不多说什么,但你们也要记住遵守法纪。这么多群众看着,你们刚才成什么样子?我看这样吧,要没有什么谁伤得不能走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再闹也是丢梅溪镇的脸……”
    王刚带人离开后,其他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一哄而散。
    陈丹将给联防队员撒得到处都是的零碎小商品归拢起来,拿塑料布兜着,放三轮车后面。
    看陈桐鼻青脸肿的,沈淮先陪陈丹姐弟一起去卫生所给陈桐上药。好在他身体结实,给拳打脚踢了好几下,也没有受什么重伤。在卫生所又跟王刚以及那几个联防队员遇上,看他们呲牙咧嘴的样子,便知道陈桐刚才在对殴里也没有吃亏,之前就是一个争强斗狠的角色,在部队里三年更是锻炼出好身体。
    不过沈淮想到之前听说陈桐在部队里有转志愿兵的机会,不知道他怎么又退伍了,只是这些话他这个“陌生人”不方便问。
    走出镇卫生所,天色已经黑了。
    “要不是沈秘书,今天的事都不知道怎么收场,”站在卫生所的门口,陈丹万分感激,说道,“沈秘书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就在镇上吃顿饭吧,也让我们有机会好好感谢你?”
    沈淮倒是不介意陪陈丹吃顿饭,但陈丹不回去,小黎在家里可不是要等焦急了?笑道:“我前两天还遇到赵东赵科长,听他说你这些天一直都是你陪着孙海文他妹妹。你们快回去吧,不要让孙海文他妹妹担什么心。我没什么事,随便找个地方吃个饭,过会儿再回市里去。”
    “这怎么好意思?我家就住镇东头,”陈丹说到这里脸一红,不知道沈淮有没有意识自己刚才有在躲他,“要是沈秘书不讲究,那就去家里做客吧……”想着有弟弟在,特别是今天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请沈淮去老宅吃饭,也不怕给人说闲话。
    沈淮正愁没有接近小黎的机会,就算知道有些不合适,也没有拒绝陈丹的邀请,说道:“那不如这样,就随便买些熟菜回去就成;我在市里也听说梅溪的王二胡子猪头肉很有名。”
    听着沈淮这么随意,陈丹也松了一口气。
    王刚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送沈淮及陈丹他们到卫生所门口才折回去看给打伤的联防队员,看到沈淮与陈丹在卫生所门口有说有笑,心头冰凉:这小子这么殷勤,八成是看上陈丹,那岂不是好事八辈子都轮不到他头上?

 楼主| 发表于 2013-1-17 13:46: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章 陈丹很担忧
    “你也真是的,转业好不容易能进钢厂,好好的工作你不要,偏出来学人家摆摊,叫人怎么说你好?摆摊是你那么摆的吗?”陈丹就比她弟弟大一岁,回去路上,想到今天的事情直叫人后怕,又忍不住数落他。
    “就钢厂那点死工资,猴年马月才能凑得起两万块钱?”陈桐不服气的说道,“我不会摆摊,还不会学吗?黄脸猫摆明了是欺负人,说我占的位置好,一定要收双份的钱,我不给,他手下人就说你的下流话挑事,我还能真怕了他们?”
    陈丹脸发烫的瞅了沈淮一眼,怕他真联想到什么下流事上去了。见沈淮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推着车在月光下走,才又唬着脸跟他弟弟争:“你都知道王刚他们没事找事,你还能上当,你怎么就不能长些脑子呢?怎么就不能让我跟爸妈替你省省心?”
    “我怎么不让你省心了,黄脸猫摆明对你还有坏心思,孙勇是个该杀的孬货,我能不找机会教训黄脸猫一个狠?等我凑足两万块钱,还给姓孙的,姐你也就解脱了。”陈桐为自己的行为不受理解,而生气,倒显得他的女朋友跟沈淮是外人似的。
    “那你说,我当时为啥跟孙家要两万块彩礼钱?”见弟弟还这么倔着不低头,陈丹气得都快哭出来。
    沈淮抬头看了看东边树梢头红得像血、圆得像盘的月亮,除了街两边人家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外,街上已经昏黑一片。
    听着陈丹跟弟弟赌气的话,沈淮心里也是为她感到心痛。
    陈丹当初与不争气的堂哥孙勇相亲,在知道堂哥的人品后,就没有打算同意这门亲事。
    只是赶着当时陈桐在学校跟社会上的小混混打架,不知轻重,打断对方的腿。对方家长非要陈桐赔上两万块才同意私了,陈丹不得已才收了他大伯家的两万钱彩礼定下这门婚事。
    陈丹当时还只有十九岁,只是先订婚跟孙勇先处起来,过了二十岁再正式结婚;陈桐也是在那次事情之后,直接休学参了军。订婚之后,他大伯就托关系将陈丹调到梅溪镇招待站工作——这些事沈淮都清楚,也知道陈桐在部队里开始学好,甚至有转志愿兵甚至读军校的机会,没想到他竟然退伍回来又开始惹事。
    不过他这次惹事,听他的意思,也是为了保护姐姐陈丹,沈淮倒觉得可以理解,只是时机没有掌握好,属于可以教导好的范围。
    想起自己的堂哥,沈淮也是忍不住叹气:能不争气到他堂哥那份上,也是世间少有;好好一个如花美妻,跟着他也是给糟蹋了。
    还在他堂哥跟陈丹正式结婚之前,也不知道他跟黄脸猫他们赌搏输狠了,还是其他什么事,给黄脸猫捏住把柄。陈丹当时已经给调到镇招待站工作,叫黄脸猫落在眼里,那回黄脸猫仗着酒劲,要他堂哥孙勇做局睡陈丹一夜,就把前面的账都抵掉,他堂哥竟然昏了头答应下来。
    黄脸猫终究是没有占到什么便宜,陈丹给他堂哥借口骗到宿舍里,看见情况不对,抢到厨房拿起一把菜刀,把黄脸猫跟他堂哥劈头满街乱窜。黄脸猫见机快,那次没有受什么伤,他堂哥却给当时气疯了的陈丹砍了满身是血。
    那次事闹得整个梅溪镇都沸沸扬扬,陈丹想退婚,但他大伯家的意思,退婚可以,两万块钱彩礼要退,还要加上利息。
    陈丹拿不出这笔钱来,最终不得以还是跟他堂哥结了婚,嫁过来后,还继续留在梅溪镇招待站工作。
    陈丹虽然这两年来越发的娇媚如花,但整个梅溪镇的人都知道她是一朵带刺的花,虽说全镇不少男的惦记着她,就是没有人敢下手。
    有她陪在妹妹身边,沈淮才格外的放心。
    沈淮看了看铅色的天,对还在赌气的陈桐说道:
    “这社会上有很多事情都不公平,会叫人很不服气、心里很不舒服。为什么联防员可以随意收摆摊的管理费,收多收少也由着他们随意定,为什么当官的可以仗势欺人,可以瞒上欺下,贪污**也没有人管?你生气,你愤怒,想要把这些破事都统统打碎掉。这些都不难理解,但你想想,你这么蛮横的横冲直撞,能起到什么作用?”
    “……”陈桐心里还堵着气,虽然他很感激沈淮今天帮他,年轻气盛的他,还是忍不住反驳,“总比受窝囊气强!”不过话说出口又觉得猛浪,缓了语气说道,“不过你的话也对,只是今天的事太恼人了。”
    陈丹掐了弟弟一下,又觉得奇怪:陈桐平时说话从不主动服软的,在沈淮面前跟换了人似的?
    沈淮对陈桐的话也不以为意,觉得陈桐有他二十岁时的影子,那时自己多心高气傲啊!笑了笑,也不会苦口婆心的劝说陈桐什么。
    他知道陈桐这么年轻,气盛是一方面,但给别人强按住头,对暴力或者说权力,有着更直接的渴望,就打算先把他往“歪路”上引,说道:
    “有些人纯粹是为不公平而愤怒,有些人则是为自己不能去享受这些不公平而愤怒,也有些人是兼而有之……”
    “那有什么区别吗?”陈桐疑惑的问道。
    “你看到我今天不过短短几句话就将场面兜住,还逼得黄脸猫赔罪求饶,你说句实话,你心里羡慕不羡慕?”沈淮问道。
    “羡慕。”陈桐没有办法不承认这点。
    在给联防队员按在地上,陈桐脸贴着冰凉的路面。当简单的暴力不再有用的时候,他渴望有一种更强的力量将这些浑蛋都打趴在地。开始他不明白,看到沈淮站出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平时不可一世的黄脸猫吓得面色如土,他知道那更强的力量就是权力。
    这叫刚受到屈辱的他能不羡慕吗?
    “看你也有二十了吧?”沈淮问道,他当然知道陈丹今年二十二岁,她弟弟小她一岁。
    “嗯,二十一了。”陈桐跟他姐姐沤气,但信服沈淮,也许更准确的说,是对权力的崇拜。
    沈淮跟陈丹说道:“其实我今天来梅溪镇不是随意乱逛的……”
    陈丹心头一跳,就怕他这时候放肆的说出是为她而来的话,心想沈秘书应该是在赵东那里知道她住梅溪镇的。心头鹿撞,陈丹想岔开话题,但又不知道怎么去岔。
    “我过几天会到梅溪镇担任党委副书记,组织关系刚刚调到县里,但还没有正式报道呢。今天我过来是想在梅溪镇找一处合适的房子租下来……”沈淮不知道陈丹在乱想什么,把他要来梅溪镇工作的事坦袒相告。
    “啊!”陈丹有些吃惊的看着沈淮,她万万没有想到沈淮过几天就会来梅溪镇当官。
    “真的……”陈桐却是又惊又喜,他都不知道姐姐跟眼前这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青年是什么关系,但此时对他有说不出来的好感,想着他来梅溪镇当官,至少能稍稍压制住黄脸猫这伙人的邪气,对梅溪镇的居民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陈丹在镇招待站工作,对官场上的一些规则还是清楚的。
    在普通人的眼里,镇党委副书记已经是难得高官了,但说及风光,还远远不能跟市领导身边的秘书相提并论;她不明白,沈淮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会来梅溪镇当党委副书记。
    再者说,梅溪镇跟东华市区离得也不远,每天坐公交车来回也就半个小时多些,想不通沈淮为什么不住在市里,还要另外在镇上找房子。
    “你出来摆摊,钢厂那边的工作关系没丢吧?”沈淮问陈桐。
    “敢丢了,我姐还不揍死我?”陈桐说道。
    “你五大三粗,谁揍得过你?”陈丹脸红的顶了弟弟一句。
    “工作关系都还在钢厂,那就好办。你现在就好好在钢厂工作吧,不要给你姐惹什么麻烦了,”沈淮说道,“等我过两天正式到梅溪镇工作之后,你继续留在钢厂或者想要进镇政府工作,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有些事情你要好好的想一想,不能遇到什么事都只有横冲直撞这一招……”
    听沈淮这么说,陈桐有些喜不胜喜。
    陈丹眼睛看着旁边的月光,她怕给弟弟心里泼凉水,但沈淮这么明目张胆的冲着自己来,这时候不拒绝了,就跟欠孙家两万块彩礼钱似的,以后怕是会越陷越深。
    “对了,今天给这么一耽搁,我可能就没有时间在梅溪镇找房子了。陈桐要有工夫,就帮我这个忙,帮我在梅溪镇找处房子。我就图个安静,其他没有什么要求。”沈淮说道,心里想着把陈丹的弟弟当成小弟使唤,倒是蛮有趣的。
    “姐,你不是说要接小黎一起住镇上吗?那老宅空着就空着了,”听着沈淮这么快就有事情给他做,陈桐兴奋起来,浑不顾脸上的伤还痛着,“不知道沈秘书嫌不嫌弃?”
    “我们这是不是就去那边?那等看过就知道嫌不嫌弃了。”沈淮笑道。
    陈丹就觉得头皮要炸开了:弟弟怎么这么不懂事啊,这天下哪里有免费的午餐给你吃?
    但弟弟一脸的期待,在夜色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沈淮,似乎沈淮每说的一句话,他都能听进耳朵里去,陈丹心里的坚持就有些动摇了。
    想着弟弟要能有机会走上另一种人生道路,她做姐姐应该支持才对,想到这里,陈丹心里忍不住就有种说不出口的伤感,就想一切顺其自然,不再想借口婉拒沈淮租老宅以及安排弟弟工作的事情了。

 楼主| 发表于 2013-1-17 13:46: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章 人狗情未了
    从公路下去不远,青砖墙围出的宅院有半亩大小,前面就紧挨着一座池塘,四下里分散着四五户人家,在静谧的夜里亮着七八盏灯,将远近景物的轮廓浅浅勾勒出来。
    沈淮与陈丹姐弟走近宅子,突然间从黑暗里传出来一声狗叫,叫人认识到有条狗就伏在院门后。也许是听到脚步声没有停下来,院门的狗又猛烈的叫唤了两声,意图打消外人接近院子的企图。
    陈丹见沈淮在前面停下步子,猜他是怕给狗咬了,解释道:“金子可胆小了,是海文生前从城里捉回来养的一只金毛狗。它听着陌生人的脚步声,也就敢叫唤两声,认识过可就温顺了。不过也奇怪了,海文死后,金子有大半个月不大叫唤了,整天就趴在院子门后面,盯着过路的人,好像在等海文回来……”
    沈淮示探性的吹了一声口哨。
    这一哨音在静寂的夜里还是显得有些沉闷,但哨音传出来,就见从黑暗里窜出一条黑影来,猛的往沈淮身上扑过来。
    陈丹吓了一大跳,以为金子发疯了要咬沈淮,但要挡都挡不及,就眼睁睁的看着金子扑到沈淮跟前才猛的的收往脚。
    金子迟疑的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又试探的凑过去嗅了嗅,似乎想从眼前这个人身上嗅出熟悉的味道来……那一声哨响是那么的熟悉,但眼前这人味道又是那么的陌生,金子迷茫了,似乎又不甘心那熟悉的哨音就此消失,呜咽般的低吼着。
    陈桐也只当金子要咬沈淮,他哪里能让沈淮让狗咬了?跳下车来,抬脚就朝金子踢去,想将危险从沈淮踢开。
    “不要!”看着陈桐抬脚就过来,沈淮挡不住,抬脚就跨过去,挡在金子跟前。陈桐抬脚踢狗也不知轻重,沈淮小腿上生生的挨了一脚,钻心的痛,忍不住回头冲着陈桐大声喝斥:“它只是不认识我,你为什么踢它?”
    陈桐给沈淮吓住,陈丹也为突发的变故不知所措。
    沈淮也知道陈桐刚才情急出脚是怕狗咬了他,只是这一刻他再抑不住心里的情绪,蹲下来将陷入迷茫中的金子抱住,无法控制的无声痛哭起来……
    金子给沈淮抱住的瞬间,还想挣扎,突然又觉得这样的搂抱是那么的熟悉,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人脸颊上大颗落下的泪水,虽然迷茫,还是凑过头去伸舌头在他脸上舔了两下,咸咸的泪水没什么好吃的,便没有挣扎着躲开,而是沉浸在这熟悉的搂抱里。
    陈丹的警惕跟戒防,沈淮不会怪她,也觉得她是应该的,知道她是洁身自好的一个好女人,沈淮也控制着不过分唐突的去接近小黎跟陈丹。只是越理智的克制,那种亲人就在眼前而不能相认的复杂情绪就压抑得越厉害,竟然不经意间就这么崩溃掉。
    金子还是认得自己!沈淮心情激动的想着,眼泪更是止不住,刷刷的下落,糊了满脸。
    陈丹、陈桐姐弟都傻在那里,沈淮天黑前将“黄脸猫”王刚震住时是何等的威风,哪里想到他会抱着一只“陌生”的狗失声痛哭成这样子。好在是夜里,还不算是形象全毁,但也将陈丹姐弟俩吓住了,不知所措。
    “哥?”院门里突然传来怯生生的一声喊。
    “哦,是我们。”听着小黎在院子里喊,陈桐以为是喊他,这时才回过神来,回应道。
    也是小黎的这声怯喊,仿佛灵魂里传来一记空灵的响声,叫沈淮失控的情感惊醒过来,转头看去,院子里的大灯亮了起来,灯光打在小黎那张清瘦白皙的脸上,看得出她眼睛似满是迷茫以及掩饰不住的失落:难道是小黎也听到他刚才情不自禁唤金子所吹的口哨?
    金子有八个月大了,有着漂亮的皮毛,像浅金色的缎子似的,长有沈淮膝盖那么高,摆着尾巴,冲着站在院门里的小黎低吠了声音,似乎在告诉她:他就是哥哥啊。
    小黎站在亮处,看不到沈淮脸上的泪水,看着陈丹、陈桐以及之前曾在市钢厂帮过她们的沈秘书站在路口上,只当刚才听到那一声熟悉的口哨,是自己的幻觉。
    小黎心里虽然失落,还是将院子门打开,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陈桐哥脸上是怎么回事?”
    沈淮心里虽然揪痛,倒是清醒过来,抹着脸颊上的眼泪,跟吓傻的陈丹笑道:“我打小也有一条狗陪伴,金子长得太像它了。我打小在农场里,跟我妈相依为命,也没有什么玩伴,就那条狗陪着我们渡过最艰难的岁月。在我十二岁那年,我妈生病去逝了,那条狗再陪我一年就老死了,然后我就孤零零的长到现在,连个朋友都没有……”
    沈淮都哭成那样子,陈丹哪里会怀疑他半真半假的话,她对沈淮的警惕跟戒防,在这一刻彻底瓦解,心里有一处柔软的地方,给眼前这个人放纵出来的情感发泄所打动。
    “陈桐,你先跟小黎先进去……”陈丹怕沈淮这样子给别人看到尴尬,要弟弟跟小黎先进院子去,她想陪沈淮在黑夜里再多站一会儿。
    说也奇怪,金子也不理会小黎的叫唤,而是温顺的站在沈淮的身边,时不时的拿尾巴扫他的裤脚。
    沈淮一屁股站路边的泥埂上,这时候才感觉到给陈桐踢了一脚,小腿骨隐隐作痛,卷起裤脚管来,看那边青了一块。
    “陈桐这小子也真是不知轻重的,”光线很暗,陈丹要看沈淮腿给踢伤的地方,就能蹲到沈淮的眼前,身子凑过来看,伸手在那块颜色更深的皮肤上按了按,抬头问沈淮,“痛吗?”
    “陈桐怕我给金子咬了再抬脚,我也是一时情急才对他吼,你等会儿帮我跟他说一声。”沈淮故作轻松的说道。
    他倒不介意陈桐那一脚,只是想尽快将情绪收拾好,感觉陈丹按在他小脚的手指凉凉的。陈丹是挨得那么近,她的脸蛋就像浮出黑暗水面的清莲,眼眸子是那么的澄澈,沈淮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激动的情绪渐渐的平复下来,心里暖暖的,克制想将她搂到怀里的冲动。
    待情绪收拾好,沈淮才与陈丹进院子去,陈桐与小黎已经在里面准备起晚饭来。
    陈丹与丈夫孙勇在婚后关系一直都不好,后来就索性住镇招待站楼上的单身宿舍里,还是最近要陪小黎,才临时住到老宅来。
    老宅周围空荡荡的,是座小水塬子,三面环着池塘,一面有条土埂通到公路上,周围两三百米内没有其他人家。就两个人跟一条胆小如鼠的狗住这么一栋宅子,夜里是也挺渗人的。
    就算沈淮不赶巧要在梅溪镇租房子,陈丹也想将小黎接到镇上去住,让老宅着;只是在乡下野惯了的金子,在镇招待站的宿舍里不好养,犹豫着打不定主意。
    沈淮要把整栋宅子租下来,也答应金子放老宅里由他来照看,陈丹跟小黎随时可以过来看它,这个问题也就解决了。
    小黎还不大关心事,再坚强也只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这些天也有些依赖陈丹的习惯,租房子的事情自然也全凭陈丹替她拿主意。
    陈丹本欲不想跟沈淮走得太近,怕他对自己存什么心思,走得越近,将会陷得越深,但看到沈淮抱着金子痛哭,这一层顾虑跟戒防就陡然瓦解。
    她知道,沈淮看上去风光无比,年轻有为,内心里一定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才会在不经意间,情感如此放纵的渲泄出来——虽然沈淮痛哭流泣时看上去挺丑,但这样的人让她觉得安心、真实。
    想到沈淮刚才的模样,再看到整晚上,金子都赖在沈淮的脚边不走,十分写意的享受着他的抚摸,陈丹的心暖暖的在动,又怎么再会拒绝把老宅租给他?
    租房子的事情定下来,陈丹跟小黎死活不要租金,沈淮把抵三个月租金的六百钱放桌上,说道:
    “我来梅溪镇是当干部的,要是白住房子不给租金,就说不过去了。这也是在梅溪镇,这么大一个院子,还加上外面这么些地都算上,每个月才两百块钱的租金,真算是便宜我了。租房子里的事情,你们帮我拟个租约,另外再通知村里一声。不要让左右的邻居看到我这么一个陌生人,当贼给打了,那时候我可没处说冤去……”
    沈淮的话总是有着不容拒绝的说服力;推辞不过,陈丹也就做主要小黎将租金收下来。虽然市钢厂答应在小黎参加工作前,都按月支付生活费跟学费,只是这年头物价涨得厉害,每个月才一百二十多块的生活费,其实生活上会很窘迫,陈丹她的工资也不高。
    把老宅子租出去,每个月能多得两百块钱的租金,生活上也的确不用那么拮据了。

发表于 2013-1-18 17:05:13 | 显示全部楼层
继续··O(∩_∩)O~
 楼主| 发表于 2013-1-26 09:33: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四章 送上嘴的桃子
    葛永秋、周裕都相继离开市里担任新的职务去了,虽然沈淮的组织关系也已经调去霞浦县,市里也没有谁赶着过来把沈淮的那套房子收回去。
    接下来几天,沈淮把房间钥匙交给陈桐,要他跟赵东、杨海鹏一起,抽空将他屋里的物件都搬去梅溪镇去,他则去霞浦县委组织部报道。
    梅溪镇紧挨着东华市区,镇子上的人有事情都习惯往东华市区跑;不过沈淮在霞浦县中读了三年高中,对离梅溪镇有二三十公里的县城不算陌生;当然,也谈不上有多少熟悉。
    要接受县委组织部的任前谈话,沈淮在县城住了几天,也算是故地重游。
    不管认识或不认识的,有仇的或有怨的,在家的县领导以及主要县直机关的负责人,沈淮也都由组织部的同志领着去认个脸熟。
    之前的县长调到新津县任书记,葛永秋刚到霞浦县履职担任县委副书记、代县长。
    十月十八日下午,沈淮由组织部的人领着推门进来,葛永秋正指挥县政府办的工作人员重新布置他的办公室。
    “这边要摆一排书架,我喜欢色泽沉一些的家俱……”葛永秋指着侧窗的一面墙,手挥舞着,似乎在想用什么词汇跟眼前这个秃顶的中年人描绘这边放满一排书架是什么感觉。
    他不能明确提要求摆红木一类的高档书架,只是用“色泽沉一些”的雅词暗示一下,要刚接触还不大熟悉的县政府办主任自行领悟。
    县委组织部的工作人员陪沈淮进来,毕恭毕敬的跟葛永秋汇报:“葛县长,这位是新报到的梅溪镇党委副书记沈淮,过来认个门……”
    葛永秋看着沈淮推门进来,脸就冷了下来。
    要不是沈淮,县委书记都是他的囊中物。
    作为在东华官场浸淫了有二十年的葛永秋,当然知道县委书记与县长之间的鸿沟有多深,当然知道国内有多少县长盯着县委书记的位子朝思暮想。虽说县长的位子也不差,但权力毕竟受到很大的限制,唯有作为一把手的县委书记才是真正只手遮天、无人能违拧的草头王。
    不要说市钢厂的拳殴事件了,就是凭着因为沈淮而不能如愿一步到位担任县委书记这事,葛永秋都要把沈淮恨之入骨……
    沈淮倒是浑然不觉似的,接过组织部同志的话,笑着说:“我在市里就是葛县长手下的一个兵;现在到霞浦,还是葛县长手下的一个兵;葛县长常说我是那个孙猴子,只是怎么跳也跳不过葛县长的五指山……”转过身子,打量着葛永秋的新办公室,赞叹道,“葛秘书长在市里就是少有的学者型干部,当了县长还不忘读书,高市长的办公室也是这么布局吧?是不是靠窗台的位置还要摆上一盆富贵树?”
    听沈淮的话越往下说越觉得不对劲,葛永秋忙截住他的话头:“哦,你总算是到霞浦县来报到了,我等你都有小半个月了。我们既然是老相识,就不忙着叙旧,你还是先去拜访陶书记吧……”
    “陶书记去鹤塘镇调研去,到下午才能回来。”组织部的工作人员解释道。
    不是葛永秋不恨沈淮,只是他跟高天河都看不透沈淮与谭启平有什么关系,也看不透沈淮与市委书记吴海峰之间存在什么交易,才会让吴海峰通过市委组织部直接要求霞浦县将沈淮定点投到梅溪镇担任分管经济的副书记。
    在吴海峰还没有让出市委书记的宝座,以及他头衔上的“代”字去掉之前,他都不会轻举轻妄动,对沈淮有什么明的动作。
    到下午,县委书记陶继兴从鹤塘镇回来,沈淮接到通知赶去他的办公室接受谈话。
    陶继兴对市钢厂发生的事情有所耳闻。
    陶继兴这回差点连县委书记的位子给葛永秋挤掉,要不是吴海峰强按着不让葛永秋出头,陶继兴最好的结果就是挪个窝、平调到新津或别的什么地方任书记。
    要说陶继兴对葛永兴不警惕、防备,那是骗人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陶继兴对沈淮有着天然的亲近感,也就忽视了他有些过分的年轻。
    “上回到市里开会,吴书记就专门提到你,说你是省里引进的海外人才,专长又是经济,很有自己的想法,要我大胆的给年轻有能力的干部压担子,”
    陶继兴的头发稀疏,梳得油光锃亮,肥大的鼻子在说话時,鼻翼会夸张的張开,坐在沉亮的办公桌后,很随意的跟沈淮说话,
    “说到梅溪镇的经济跟工业,也就梅溪钢铁厂占了很大的分量。怎么样,会不会怕担子太重?”
    陶继兴的这次谈话,叫沈淮感到有些意外。
    他以为这次谈话能得到的最好结果就是去梅溪镇担任党委副书记,明确分管工业及经济的职权,但能不能掌握到梅铁钢铁厂的实权,还要等他到梅溪镇之后再争。
    沈淮没想到陶继兴话里的意思,竟然是想直接将梅溪钢铁厂的位子给他挪出来,这个叫他有些意外……
    如果说陶继兴的安排是出于吴海峰的授意,相比较当初承诺的交易,吴海峰要多做出许多。
    难道吴海峰已经听到谭启平将来东华任市委书记的风声?
    难道说还是市钢铁拳殴周大嘴所带来的连锁反应?
    梅溪钢铁厂的情况很复杂,问题很严重。
    拿杨海鹏的话来说,梅溪钢铁厂就是一个屎坑,不要说去挽救梅溪钢铁厂即将败亡的命运了,跳进去能干净脱身的也没有几个。
    沈淮打定主意,到梅溪镇之后就拿钢厂下手,打开局面,那是他因为就将有谭启平在背后支持,所以才有恃無恐。
    不过陶继兴这时候主动将桃子递过来,沈淮不会单纯到认为他以及藏在他背后的吴海峰会是好意……
    “陶书记如此重视,多沉的担子我都愿意先挑起来。”
    不管陶继兴是好意还是歹意,既然桃子递过来,沈淮没有理由不先吃下来。
    陶继兴见沈淮没有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眼睛微微收敛起来,笑了起来,说道:
    “好嘛,年轻人就应该有这样的魄力,有这个担当。你到县里来报道的时间不巧,梅溪镇的党委书记杜建前两天才刚刚过来,不然就可以把你们俩都喊到这边谈谈心。你到梅溪镇之后的分管工作,我已经跟杜建、何清社二人沟通过了,找你过来,就是再确认一下……”
    梅溪钢铁厂虽然属于梅溪镇所辖的集体企业,一般说来,钢厂管理人员的任命,应由镇党政联席会议推荐。
    不过,作为霞浦县少数几家总资产近亿的规模企业,又属于集体性质,想要县里不对厂管理人员的任命进行干涉,显然是不可能的。
    多方平衡的结果就是,梅溪钢铁厂的管理人员由镇党政联席会议讨论推荐,但需经过县里考核批准,才能正式得以任命。在国内政治集权的传统之下,梅溪钢铁厂的人事任命权,实际上相当一部分就掌握到县里。
    与陶继兴谈过话,调动的组织程序就算完成了,就等着直接到梅溪镇正式就职。
    沈淮没有再留在县城,当天夜里就返回了市里,有些问题他还看不透,需要熊文斌、赵东替他参详一下。
    “你九月中旬在市钢厂的事,市里差不多就传开了。现在很多人都说,要是陈副市长不意外病逝,市钢厂很可能就会给陈副市长第一个拿出来开刀;相信吴海峰、高天河他们这些市领导,也都有这个想法吧……”
    熊文斌、赵东直接给沈淮拉到筒子楼背后的小树林里谈事。
    在这边熊文斌也可以背着老婆白素梅抽几根烟过瘾,他也不认为吴海峰、陶继兴会无缘无故的直接顶沈淮去控制梅溪钢铁厂。
    沈淮吐着烟圈,看着树林外浮着绿萍的小池塘,他之前就猜可能是拳殴周大嘴事件的后遗症,说道:“我是直接跟吴海峰暗示要去梅溪镇,无论是捞钱还是捞政绩,整个梅溪镇都没有比梅溪钢铁厂更好的目标。吴海峰应该是自认为看透我了,才主动做出这样的安排。他递出这个桃子,也不怕我不吃下去啊。”
    “要是陶继兴的安排出于吴海峰的授意,这个倒不难理解,”熊文斌继续说道,“东华钢铁行业这一块,还是由高天河的人控制着。倒不仅仅是市钢厂,市钢厂之外的钢材销售渠道,很多都给高天河的儿子高小虎直接控制着……”
    “梅溪钢厂,差不多有六七成的产量,都给高小虎控制的贸易公司直接吃下去,”
    赵东坐在一截倒伏的树根上,他已经正式跟市钢厂交了辞职信,这些天他主要做几桩事,就是全方面的打听梅溪钢铁厂原料进购、技术生产以及产品销售的情况,
    “梅溪钢厂的职工对此很抵触,但胳膊拧不过大腿,而从杜建往下,钢厂那些个管理人,只要自己能捞到好处,也不介意跟高小虎、周知白这些人狼狈为奸。我猜啊,吴海峰通过陶继兴把你直接安插到梅溪钢厂,一是猜测到你有插手钢铁厂的心思,二就是顺水推舟让你跟高小虎他们闹事去,第三就是方便他们顺利脱身……”
    近一个月来,沈淮大半时间都跟熊文斌、赵东他们厮混在一起。除此自己的家世外,陈铭德意外病逝前后发生的种种事情,都跟他二人说了,以便他们能帮着更准确的分析局面。
    沈淮点点头,认同熊文斌、赵东的判断,说道:“往坏处想,梅溪钢铁厂这两年眼看着是要撑不下去,但真正到关停清算时,总要找一两个替罪羊出来,不然没有办法给各方面交待。这时候把我架上去,让他们的人安全退下来,確實可能是吴海峰、陶继兴的一个目的。”
    梅溪钢铁厂的厂长,不是别人,正是镇党委书记杜建兼任。
    在经济发展滞后的东华市,乡镇及县干部能捞钱的手段不多,掌握一家资产规模近亿、就算陷入经营困难的乡镇企业,实际能捞的油水比普通的县领导还要肥美得多。
    要没有陶国兴强力插手,杜建怎么可能轻易将梅溪钢厂厂子的位子让出来?
    这段时间,沈淮与熊文斌以及赵东三人,差不多将梅溪钢厂的情况研究透了。
    梅溪钢厂本身在生产环节上的贪、腐情况,不算特别的严重,最严重的是外围一个个咬在梅溪钢厂身上的吸血鬼。
    梅溪钢厂的钢材销售,给以市长高天河之子高小虎等多家钢贸公司低价控制。
    而专门向梅溪钢厂供应炉料的物资公司,背后不是旁人,正是周家控制的贸易公司,当然背后还有陶继兴之侄等许多东华市及霞浦县官员亲属的入股。
    梅溪钢厂采用的短流程工艺,即往炼炉里投入废铁废钢,熔成铁水炼出钢锭,再生产成型的钢材产品。不管生产管理水平如何,炉料价格给人为的抬高,而产品价格又给刻意的压低,还能给厂子剩下多少利润空间?
    梅溪钢厂从八七、八八年开始,就一直都在亏损经营。
    由于幕后有吴海峰、陶继兴等实权派官员支持,加上全国都大力发展乡镇企业的大背景,梅溪钢厂即使亏损,还是能从银行源源不断的得到贷款维持运营。
    沈淮以往不了解周家跟市委书记吴海峰之间的关系,这时候倒能理解吴海峰为什么会在**年的时候,支持梅溪钢厂在亏损的情况,还通过银行贷款把产能扩大到十万吨。
    实际上,就是为了让外围的关联吸血企业,能更大口的从梅溪钢厂身上吸食血色利润。
    去年,中央及国务院收紧各大银行的银根,强力整顿银行系统,而淮海省又率先在全国进行分税制改革试点,通过贷款维持企业运营的方式不能再维持下去,梅溪钢厂就顿时陷入连工资也发不出的困境。
    梅溪钢厂眼前已经是无血可吸,就要被迫关停,而吴海峰想见着要失势,陶继兴这次也差点给调出霞浦县,对他们来说,眼下安全撤出已经成了第一位。
    不然真等到梅溪钢厂关停的那一天,万一有人促使有关部门介入调查,他们就将没有足够的权势去捂盖子、掩护自己的罪行。

 楼主| 发表于 2013-1-26 09:35: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章 赴任前夕
    在正式到梅溪镇就职前,沈淮专程陪同熊文斌到省城拜访了谭启平。
    东华的情况太复杂了,陷阱重重,陈铭德差点给污身后之名,就是前车之鉴。
    沈淮坚持要下乡镇,谭启平到东华担任市委书记,需要一个有对东华局势了解、又能信任的助手;沈淮推荐了熊文斌。
    熊文斌本是市计委普通干部,八十年代初期给调入市钢厂担任副厂长、厂长,**年给调回市里担任市政府副秘书长。像这种有管理能力,又做出很大成绩的官员,本应该得到重用,但是熊文斌在市政府副秘书长的位子上只干了一年,就给调到市委市政府政研室副主任的位子闲置至今。
    光看熊文斌的履历,一点问题都没有:有能力,又熟悉东华的情况,在冷板凳上坐了两三年时间,应该跟东华此时的当权派没有太深的瓜葛,本身的心态也应该更平和,一旦提拔他出任要职,应该能为己所用。
    谭启平也是谨慎的性格,虽说沈淮表现出过人的能力,但毕竟还是年轻,不大放心就用他推荐的人。
    想着到东华后再深入接触熊文斌,动静会有些大,谭启平就要沈淮在他正式赴任之前,带熊文斌到省城来走一趟。
    这个熊文斌能不能用,谭启平需要在赴任之前就确定下来。
    熊文斌为此也准备了许久,这次见面宾主皆欢。
    本来只是下午在谭启平的办公室里安排见面,沈淮还跟熊文斌准备好夜里回东华的车票。不过聊得投机,谭启平就把夜里一次不重要的席请推掉,在酒店里摆了一桌酒宴请熊文斌、沈淮,吃过饭,才让小车司机专程送沈淮与熊文斌回东华。
    赶回东华,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把谭启平的司机安排住进南园,沈淮才与熊文斌回筒子楼。
    赵东与杨海鹏还守在他房里,大件都已经搬去梅溪镇了,这边的房子就剩下一张大床跟几件换洗的衣裳。
    沈淮推开门,看到他们就盘腿坐在他夜里睡觉的那张大床上下棋,笑着问:“都这个点了,你们还熬在这里干什么?”
    杨海鹏摸了摸脑袋说道:“你明天去梅溪镇赴任,赵东说怎么也要替你庆祝一下,哪想到你跟老熊今天去省城了。我都打瞌睡困死了,刚跟赵东去泡过脚,想着你们未必能赶回来,就想回去睡觉。偏偏赵东邪门了,还说要再等等,还真让他等着了。对了,这么晚,你们怎么有车回来的?”
    杨海鹏知道老熊现在没有能力从市里调车,省城也没有十二点左右抵达东华的客车。
    “省里有小车送我们回来,明天跟县里约好去梅溪镇正式报道,总不能第一天去梅溪镇工作就翘班。”沈淮笑道,将随身所带的背包丢地上。
    赵东知道他们去省城见谭启平的事情,他坐立不安到现在,守着嘴巴没有跟杨海鹏透露细情,看到沈淮与熊文斌连夜赶回来,有些琢磨不透结果是好是坏,问道:“怎么样?有结果吗?”
    “没结果就不会这么晚回来了,”沈淮哈哈一笑,说道,“少不了老熊一个市委副秘书长的位子。”
    “什么,老熊要当市委副秘书长?”杨海鹏只知道沈淮拉赵东去梅溪镇的事情,却完全不知道这背后还有熊文斌的好事。听沈淮这么说,他吃惊的直接站在床上,头磕到垂下来的电灯罩,打得他“嗷嗷”直叫。
    从省城回来,熊文斌一路也是陷在兴奋里难以自拔。
    虽说有些事他开始就有所猜测,但真正确认好事会轮到自己的头上,还是叫他难抑兴奋,虽然夜已深,但哪有半点睡意?故作矜持的说道:“还是没影的事情呢……”房间里的桌椅已经搬走,他走在床边坐下来,要杨海鹏不要太毛躁。
    “嗬,市委副秘书长还不够,一步到位把你抬上市委秘书长的位子,这个动静就有些大了。”沈淮开玩笑的打趣熊文斌。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看上去就像我一个人给蒙在鼓里?”杨海鹏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老熊脸上的兴奋就差点直接写明他要升官了。
    他知道沈淮所说的市委秘书长是开玩笑,除非后台是省委书记、副书记,不然熊文斌没可能一步登天、直接担任常委成员的市委秘书长。但是,就算是市委副秘书长,对坐了小三年冷板凳的熊文斌来说,也非可小可。
    白素梅听着动静,穿着睡衣推门探头看过来,睡眼朦胧的说:“不是说**点钟就能回来吗,怎么拖这么晚?黛玲下午打电话回来,知道你们今天去省城,等到十点钟宿舍熄灯,都没见你打电话去找她,又打电话过来埋怨了一通……”
    沈淮能想象熊黛玲娇怨的模样,他知道自己在省经济学院是声名狼藉,没事不会去省经院找不痛快,再说今天时间紧,还真没有空陪熊文斌去找女儿。不过熊文斌则是太兴奋,完全把小女儿忘在脑袋后,不然在回来的路上,还是可以拿他的手机打一通电话。
    “好了,好了,我跟县组织部的陈科长约好一早在梅溪镇碰头呢,再不睡,明天没精打采的,就太影响形象了。”沈淮站起来,把熊文斌、赵东、杨海鹏他们往外赶,
    杨海鹏心里直是奇怪,老熊这回真要是遇到贵人,能当上市委副秘书长,岂不是能更好的支持沈淮在梅溪镇的工作?沈淮不拉着老熊多联络感情,怎么还把他们往外赶?
    不过看老熊也没有半点意见,乐呵呵的就给赶了出来,杨海鹏知道有些事情他还给蒙在鼓里,只能强忍住好奇心给赶出来。
    赵东还是知道官场规则的。
    谭启平到东华来担任市委书记,会组成自己的圈子,沈淮以及熊文斌他们,都将是属于这个圈子里的人物。在这个圈子里,谭启平无疑是绝对的核心,但其他人地位的高下,取决于他们与谭启平的关系疏密,而不取决个人的级别。
    熊文斌真能如愿担任市委副秘书长,级别会很快调到正处,成为东华市的实权人物,但他毕竟是沈淮推荐给谭启平的,在这个圈子,至少暂时是处于沈淮之下的。
    再者说,沈淮这么年轻就能得到谭启平信任,在东华担任谭的开路先锋,除了他本身很有能力外,背后必然也有着他们所不知道、叫谭启平看重的过硬背景。
    赵东走到门口,回头问沈淮:“明天你去梅溪,要不要让海鹏找部车送你过去?”
    “不用,没那么娇惯,我就骑自行车过去,”沈淮摇了摇头,又说道,“明天也是梅溪镇召开这个月党政联席会议的时间,梅溪钢厂的人事变动应该能定下来。你明天下午就到梅溪镇来找我吧,时间不能再往后拖了。往后拖一个月,梅溪钢厂就要多损失数十万、上百万的资金……”
    杨海鹏这才肯定他这一个多月来,虽然跟沈淮走得也很亲近,但实际上更多的事情都没能参与进来。梅海鹏不好直接追问沈淮,也急于出去揪住赵东问个详细。
    沈淮已经能从容的应对当前的生活,把熊文斌他们赶出去,洗漱过,很快就入眠,也没有睡几个小时,天濛濛亮就起来,照着之前的生活作息,跑步到市游泳馆,不过今天游了半小时泳就回来了。
    照着之前的惯例,沈淮还是在熊文斌家吃早饭,看着白素梅帮着端稀饭过来,拿着桌上的油条就塞嘴里,腆着脸笑道:“这一个月就在白老师您家蹭吃蹭喝了,这往后也不用白老师你赶了……”
    “还怕你把我家吃穷不成?”白素梅哈哈一笑,她这些天来也给沈淮那牛皮糖似的性格粘得软乎了,除了担心他对小女儿打主意,倒没有其他反感,蹭吃蹭喝也不多他一个人。
    特别在知道丈夫昨天给沈淮带去省城跟将到东华赴任的新市委书记见面后,白素梅对沈淮则更是亲切了。
    即使所谓的“市委副秘书长”也没有说实,但在新市委书记赴任之前,就能私下见上面,白素梅也知道这里面意义非同小可。
    熊文斌这时候也才刚起来,眼睛里都有血丝,想来赵东、杨海鹏离开后他整宿都没有睡踏实。
    沈淮要赶着去梅溪镇报道,谭启平的司机住在南园就没办法照顾周全,就着油条、煮鸡蛋,喝过一碗白粥就骑着自行车奔梅溪镇去了。
    熊文斌也不拿捏身份,把送谭启平司机的事揽下来。他知道昨天才是第一步,要想赢得谭启平更深的信任,谭启平身边的人都不能怠慢了;现在也不是他拿捏身份的时候。
    不过想想也有些悲喜交加:谭启平今年五十岁,已经是地市一把手,而他比谭启平就小两岁,还为刚扒上一个正级的实权位子而雀跃无比。
    不过这种念头在熊文斌脑海里一闪而过,现实已经叫他变得更务实,而不是单纯的对那些不公平去愤懑什么?相比较他来说,东华市那些一辈子都出不了头的机关干部比比皆是,难道真的就个个能力不如别人?

 楼主| 发表于 2013-1-26 09:36: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六章 赴任(一)
    沈淮骑车赶到梅溪镇时,镇上已经是车水马龙。
    镇政fǔ位于学堂街中段,斜对面就是镇上的菜市场。
    清晨八点钟前后,太阳刚升到树梢头,上学的、买菜的、上班的,人流、车流交织在,个个争先恐后,互不相让。九零年才修的学堂街倒是柏油路面,两侧还有人行道,但沿街店铺又恨不得将铺棚撑到路中央来,打游击的小摊贩、以及随意停放的自行车、摩托车,都使得学堂街在菜市场前后这一段路格外的拥堵。行人、自行车、摩托车在汽车之间自由穿插,想从空隙里抢一点速度出来,往往给堵得更结实。
    喇叭声、打铃声、骂街声、嘈杂声交汇成一片。
    一部县区牌照的桑塔那给堵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不耐烦的拼命按着喇叭,只是没有人理会他们,该堵照样堵在那里。沈淮骑自行车倒是方便,靠过去,看到里面恰是坐着约好今天到镇政fǔ碰面的县委组织部工作人员。
    “陈科长早啊!”沈淮弯过身子,敲了敲车窗,跟车里的人打招呼。
    为了配合沈淮的时间,陈宽和还特意起了早,求爷爷告奶奶从县里找了部闲车,直奔梅溪镇过来,离镇政fǔ就差三四百米,给堵在这边前后动弹不得,正心烦气躁,听着敲窗声。
    见是沈淮骑着自行车贴过来,陈宽和压下几乎要爆出嗓子眼的那声骂,摇下车窗,回应道:“沈书记也不晚啊……”
    陈宽和到四十岁才混上一个副科,看到沈淮这张胡子都没有转青、发硬的小白脸,论级别凿凿实实要压过自己一头,打心里就有感到不舒服。没有办法,几个副部长都不愿意陪同沈淮到梅溪来上任,就成了他这个人事科长逃不脱的事。
    沈淮可不管陈宽和心里舒不舒服,直接说道:“看情形还要堵上一会儿,镇政fǔ就在前面,陈科长跟我走着去镇政fǔ吧……”
    陈宽和对沈淮的背景也打听清楚了,也没有特别敷衍他的意思。听沈淮提议走去镇政fǔ,陈宽和也觉得给堵得心慌,打开车门来与沈淮往梅溪镇的镇政fǔ大楼走去。
    镇政fǔ是座三层小楼,用白灰墙围出一个院子来,门朝西临学堂街,党政合在一起办公。
    沈淮与陈宽和刚走进镇政fǔ大院,就有一个中年人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追过来,拍着陈宽和的肩膀,打招呼:“老陈来得倒不晚啊!”又打量了沈淮两眼,仿佛恍然大悟的想起沈淮是谁来,伸出手,“你就是新调过来的沈淮沈书记吧?我说陈宽和怎么没事跑到梅溪镇来了,原来是给你保驾护航啊。我是何清社。”
    “哦,何镇长,你好。”沈淮伸手握过来,感觉何清社手掌有一层厚厚的老茧。
    所谓“保驾护航”的话,沈淮也只是一笑了之。他是正科级,陈宽和是副科级,哪有副科给正科保驾护航的道理?这正从侧面说明,不管县委书记陶继兴表面如何,县里是没有多少官员欢迎他到霞浦来搅局的。
    沈淮心里淡淡一笑:就没有想过要跟这群官僚和平相处、相安无事……
    何清社四十岁上下,黢黑的脸,几乎看不出有什么皱纹来,穿着深色的夹克衫,虽然骑着自行车来上班,一双皮鞋却擦得锃亮。
    在梅溪镇,党委书记杜建一手遮天,何清社虽然是副书记、镇长,却给架空了没有多少实权。何清社名义上全面主持镇政fǔ工作,实际能插得上手的,也就计生、农税以及农地承包费征收等几项难以开展的工作。
    除何清社之外,镇政fǔ几个副镇长以及财务所、经管站、教育办、土地所、工商所、企业办等几个关键部门以及梅溪钢铁厂等镇属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大多是书记杜建的亲信。
    沈淮赶着点到镇政fǔ,不过整栋大楼里还没有多少工作人员上班;按时上班显然不是政fǔ部门的优良作风。
    何清社招呼沈淮与陈宽和到他办公室里坐下,用热水瓶接到一壶水拿热得快插上,又亲自拿着三只瓷茶杯去洗……
    沈淮不清楚何清社会怎么看待他来梅溪镇担任分管经济的党委副书记,还直接接替杜建出任梅溪钢铁厂的厂长,对他似热似冷的态度,也只是冷眼旁观着。
    差不多等热水将沸腾之时,有一种梳着中分发型的男人头探进来问何清社:“何镇长你现在有没有空,杜书记让你去一趟?”他问过这句话后,才看到沈淮与陈宽和坐在房间里,愣了愣。
    “哦,这位是党政办的主任黄新良,”何清社坐在位子没有动弹,指着探头进来的黄新良跟沈淮、陈宽和介绍,又招手让黄新良进来,介绍沈淮说道,“这是新到的沈书记,你来认识一下;还有县组织部的陈科长,你以前也见过。”
    跟县级以上的党政机关分政fǔ办、党委办不同,乡镇只有一个党政办。
    办公室主任黄新良是党委书记杜建的亲信,从他随意探头进来就出声唤何清社出去,便可知道何清社在梅溪镇是什么地位?
    黄新良的眼神在沈淮的脸犹豫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似的,推门进来,用一种陡然拔高而显得突兀的热情,握住沈淮的手:“沈书记,你好你好。杜书记昨天还吩咐我给你准备办公室呢。看你都过来上任了,我还糊里糊涂的,还害得何镇长亲自给你跟陈科长沏茶,真是罪过罪过……”
    看着旁边的热水瓶“扑扑”往外直冒热汽,黄新良赶忙过去拔掉“热得快”,看着桌上的瓷茶杯,拿到窗户下细看了一遍,又问何清社,
    “何镇长,这茶杯洗过没,要不要再洗一遍?”
    黄新良热切的帮沈淮他们沏好茶之后,才跟何清社说道:“杜书记找你也为沈书记今天上任的事情,倒没想到沈书记已经在你办公室里坐着了。要不,我过去先跟杜书记说一声?”
    “不了,我跟沈书记还有陈科长这就过去,”何清社站起来,询问沈淮,说道,“我们这就过去?”
    “好啊。”沈淮人畜无害的与陈宽和站起来,往同层楼最东首的办公室走过去。
    走到杜建的办公室前,听见他在里面训人。
    “我今天到政fǔ来,学堂街又堵得水泄不通,你们综治办是怎么干的?要是缺人手,可以让联防员配合你,总之你们要次序整理出来,”办公室的门掩着,但里面人的声音很洪亮,能想像其人叉腰挥指江山的气慨,“你们要知道,学堂街每天乱糟糟的,有人看了不满,嘴里就都操、我杜建的祖宗先人。你们再干不好,不把社会上这种你争一寸地、他争一寸地的歪风邪气打下去,我就操你们的祖宗先人。”
    “杜书记指示工作,总是这么高屋建翎。”何清社跟沈淮笑了笑,才敲了两下门。
    “有什么事等会儿过来。”屋里的人听到敲门事,不想训话给干扰,直接出声,要将站在办公室外面的人先打发走。
    何清社在沈淮面前有些尴尬,一个镇长连书记的办公室都进不了,都要给撵走,实在是有些掉架子。当然从中也看得出党委书记杜建站在万人之人的工作作风。
    “杜书记,”黄新良帮上去敲门,替何清社化解尴尬,“是何镇长带着新报到的沈书记过来了。”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从里面给打开,开门的不是旁人,恰恰是前些天带队围殴陈桐的“黄脸猫”王刚。
    王刚也没有想到新来的副书记会前些管闲事的“市政fǔ秘书”,把着门把手,瞠目结舌的堵在门口,一时间忘了要让开,心里想:新来的书记怎么是他?他要帮着陈桐那小子找自己的不痛快,该怎么才好?但转念又想,新来的书记背景再牛,也只是副书记,他干爹才是梅溪镇的天王老子。
    沈淮看着王刚堵在门口忘了要让开,笑着说道:“王副队长在给杜书记汇报工作呢?”
    “沈书记认得王刚?”何清社有些奇怪,他可以指望沈淮过来跟杜建斗的,要是杜建与新来的沈淮再串通一气,那梅溪镇真就没有他的活路了。
    “哦,谈不上认识,前几天就在学堂街南段,看到王副队长整治街道路面,方法有那么一点过激些,我纠正了他们一下。”沈淮轻描淡写的说道。
    沈淮的话,叫何清社以及站在屋里的杜建心里都一缩:沈淮在上任前,就到梅溪镇来私访过了?
    何清社在进杜建办公室之前,又打量了沈淮两眼:
    何清社之前打听到的消息,说是沈淮的靠山意外病逝,才在市里搏得同情分,下乡镇来就能当上分管经济的党委副书记,也算是难得的少年得志。但也听说了沈淮在市政fǔ,与新到霞浦县担任代县长的葛永秋矛盾极深,原想他到梅溪镇会收敛一下锋芒,没想到他更张扬得厉害。
    知道沈淮在到梅溪赴任之前,就悄悄的考察过梅溪镇,又想到沈淮到梅溪镇之后的分管工作,何清社心想:怕是有好戏看了……

 楼主| 发表于 2013-1-26 09:37: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七章 赴任(2)
    杜建的办公室,要比何清社的阔绰多了。
    木地板、不知真假的红木办公家俱,碧翠欲滴的盆栽树刚洒过水,叶尖还有水滴挂下来,窗台都用石材包砌。
    杜建是书记、何清社是副书记、是镇长。一般说来,就算再怎么把镇长架空,不叫他抓住实权,但在表面上书记与县长之间的待遇不应该相差太大。
    眼前的事实,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杜建在梅溪镇张扬跋扈,明目张胆的一人高高在上当霸王,甚至连表面文章都懒得做。
    有些事情,沈淮之前也是听说,但真正走进镇政府看到这些细节处,才对一些传闻有更深刻的感受:杜建才是梅溪镇的地头蛇。
    沈淮借着参观杜建办公室的空当,心里琢磨:陶继兴强行要杜建将梅溪钢铁厂的位子让出来,他大概正满腹的怨气吧!心里琢磨着要怎样才能将杜建这条地头蛇的气焰给压下去。
    说实话,杜建打心底就不甘心将梅溪钢铁厂的位子让出来。
    钢铁再亏损,经营再一糟糊涂,但是生产规模在那里,能叫他捞钱的地方比比皆是。
    放在东华地区,乡镇一级还有哪个位子有这个肥?杜建宁可不当这鬼捞子的镇党委书记,也想永远霸占着梅溪钢铁厂厂长的位子。
    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脚,有人通过县委书记陶继兴直接变更人事任命;作为给陶继兴扶上来的人,杜建又有多少反抗的余地?他甚至就搞不清楚陶继兴的心思是什么。
    杜建虽然顺从了陶继兴的安排,但眼睁睁的将这么一块肥肉丢到别人嘴里,心里的怨气还是无法渲泄。
    杜建听到沈淮站在门口与何月莲儿子王刚所说话,心头更是有一股邪火要往上涌,暗道:好啊,你这小子心倒是不浅,还没有正式上任呢,就过来摸钢厂的情况。
    杜建稍稍退后半步,靠在办公桌上,打量着随何清社进他办公室来的沈淮。
    一个多月来,沈淮每天都坚持长时间的锻炼,身体恢复过来,体重还增加了不少。体形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大概是减少的脂肪体积大、增加的肌**积小,沈淮整个人看上去依旧有些单薄,远谈不上魁梧。
    不过健康的身体以及充沛的精力,也许是沈淮站在办公室前那些并无意掩饰的话,叫他的眼睛看上去既深邃又锐利。
    沈淮走进办公室来,与杜建之间,还隔着镇综治办及联防队的几个人。沈淮没有急着挤过去跟杜建握手,视线都不急于放到杜建的身上,而是往门左侧迈出一步,看似将黄新良、何清社让出去,却是站在更开阔的地方打量着这间办公室。
    沈淮不急着上前跟杜建握手,以及不屑跟镇综治办及联防队的普通工作人员混站的姿态,可以说是透露出不加掩饰的傲慢。
    杜建长期担任乡镇一把手,养出天王老子的脾气来,看谁不顺手轻则臭骂一顿,有时候还控制不说拳脚相加,但这种脾气只能在比他地位的人跟前才能得到充分的发挥。
    看着眼前站着更天王老子的沈淮,杜建心里恼归恼,怒火也将沸腾,还是能强按耐住火爆的脾气,沉着脸,叫综治办及联防队的人先出去。
    “我还刚想找何镇长商量是不是将党政联席会议安排到下午,等沈书记过来后再召开呢,”杜建说道,“没想沈书记来得不晚……”
    “以前在市政府,不比在乡镇,要是落在领导后面上班,免不了会挨一顿臭骂,就养了按时上班的习惯。”沈淮脸上挂着浅笑来,说出来的话却叫站在这间办公室里的人,听上去觉得空气里冷嗖嗖的。
    何清社本来还想说沈淮几句好话,让气氛变得更融洽一些,哪里想来沈淮第二句话就直接暗指镇政府工作作风散漫,矛头毫无遮掩的就露出来,叫杜建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何清社没有吭声说什么,他虽然给杜建架空,但毕竟不畏惧他,在沈淮过来之前,他甚至想过跟新来的副书记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对抗杜建,没想到沈淮竟是如此的年轻气盛、锋芒毕露。
    何清社也不喜欢仗着有点背景就不知收敛的年轻人,看到沈淮一上来就露出跟杜建对抗的姿态,他就打着站在旁边看好戏的主意,见杜建脸黑下来,心想他当众发作是不可能的,但不知道他背后会动什么手脚收拾这个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副书记……
    “黄新良,你领沈书记去办公室,党政联席会议的事情跟沈书记好好介绍一下。”杜建克制着不发作,但也不想再跟沈淮寒喧什么,直接让党政办主任将沈淮领走。
    “那没有什么事,我也会回办公室去了。”何清社说了一句,就跟着走了出去。
    综治办及联防队的人不能说走就走,还留下来接着挨训。杜建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昨夜剩下的冷茶,但心头的邪火怎么也压不下去,“啪”的就将手里茶杯摔出去,指着眼前缩治办及联防队的一干人,劈头就骂:“明天叫老子还看到学堂街堵在这鸡耙样,都***滚回家抱孩子……”
    听着杜建在办公室里摔茶杯跟骂娘的动静,沈淮恍然无觉,跟领他去办公室的黄新良说道:“杜书记的工作作风还真是硬朗啊!”
    黄新良堆着难看的笑,说道:“杜书记就是这个脾气,对工作的要求有些太严格了。”
    “哦,是嘛?”沈淮接过黄新良的话头,说道,“既然你对杜书记的意见这么大,我等会儿碰到杜书记,跟他提提……”
    黄新良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肚子里把沈淮十八代祖宗都操上了,又真怕沈淮到杜建那边都搬弄是非。他沈淮不怕什么,黄新良刚才听到杜建在办公室里摔杯子,心头却是咯噔一跳。
    何清社听着沈淮出声戏弄杜建的心腹黄新良,心想他对梅溪镇的情况还是真有过了解,但见沈淮太不知收敛,也觉得他这人是危险分子,决定跟他保持距离。
    何清社这么想着,便招呼陈宽和进他的办公室叙旧。陈宽和听说过沈淮在市政府里目中无人的作风,没想到他刚到梅溪镇上任,就能搞得阴云密布,本想中午留下来蹭顿饭,这时候也完全打消了心思,跟何清社胡扯几句,就早早的坐车回县里。
    书记、镇长办公室都在三楼。
    党政办这边也早就将沈淮的办公室准备好,在何清社办公室的西面,中间隔着党政办的文印室。
    办公室虽说不如杜建的那间阔绰,但也是实木办公桌椅,地砖光可鉴人,角落里还搁着一盆富贵竹。打开窗户,隔着院墙过去,就是梅溪中学的操场,此时满满当当一千多人在操场上出操。操场条件有些差,再加上好几天没有下雨,上千人跑起到起,尘土飞扬。
    沈淮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小黎的身影。
    梅溪镇不是小镇。
    在九二年之前,东华地区的县与乡镇之间,还有区一级的编制。梅溪镇当时属于下梅区。
    与市属城区不同,县属区不能算是正式的区域行政编制,仅仅是作为县委派出机构,以便更好的管理乡镇,但也促使当时下梅区的资源往中心镇梅溪镇集中。
    下梅区在九零年就作为东华地区的试点,第一个给撤消了,乡镇归由县里直辖,不过梅溪镇的格局在那之前就大体形成,也拥有霞浦县西南片唯一的一所全学制中学,还有接待站这类的编制。
    沈淮从小读书好,高中是在县城读的,但小黎初三赶着母亲病危去世,学习受到很大的影响,中考成绩较差,只能够上梅溪中学。
    黄新良下意识的讨厌这个新来的副书记,但他没资格把脸色摆出来,甚至还要敷衍他,见沈淮打开窗户,看着对面梅溪中学的操场出神,以为他嫌躁音嘈杂、灰尘大,说道:“对中学的操场问题,杜书记也提出几回意见,不过目前也没有解决的办法。一是没地,二是没钱。”
    沈淮点点头表示知道,坐到办公桌后,指着靠墙的椅子,要黄新良拖一把坐过来,说道:“我今天算是正式到梅溪工作,不过对镇上的情况还不了解,黄主任你来给我说说……”
    黄新良就站在沈淮的办公桌前,说道:“九点钟就是党政联席会议,几个副书记、副镇长都在家,等会儿我再给沈书记你挨个介绍。镇上就五部小车,除了杜书记跟何镇长有专车外,其他领导都是有需要时给党政办吩咐一声。车不够用,可以再从企业里借调。何镇长本来建议给沈书记你准备一部专车,不过杜书记说沈书记接下来就要兼任钢厂的厂长,钢厂的车比政府的车要好……”
    沈淮由于资历太浅,不能直接担任正职,但正而八经是个正科级,位子在其他副书记、副镇长的前面。所以杜建与何清社都有专车、而其他副书记、副镇长都没有专车的话,沈淮配不配专车,都无不可。
    沈淮只是一笑,按照规定,乡镇党政干部是禁止配专车的,但这一条并没有给很好的执行,东华只要不是穷得揭不开锅的乡镇,一把手都普遍配有专车。当然,也由于乡镇财力的有限,即使配有专车,也多为桑塔那、捷达一类的合资车。

 楼主| 发表于 2013-1-26 09:40: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八章 赴任(3)
    党政会议九点钟开始,党政办主任黄新良特地提前过来提醒沈淮一起去二楼的会议室。
    杜建、何清社已经在会议室里就坐。
    也许是杜建亲自主持的会议,没有人敢怠慢,屋里已经坐了十来人。在沈淮推门进去之前,这些人都齐刷刷的都看了过来,神色各异。
    “这是新来的沈书记,”杜建刚才一直埋头在看文件,这时候抬起头来,扫了沈淮一眼,拿手指敲着桌子,似乎提醒别人看着他说话,“黄主任给沈书记介绍一下大家;还有,你记得提醒沈书记一声,以后凡是有我参加的会议,大家都需要提前一刻钟到场,这是老早些年定下来的规矩。”
    杜建的话火药味浓得似乎窜点火星进来,就能把整个会议室炸掉。
    何清社听着杜建的话,心里一笑:早上摔杯子的事情早传开去了,这时候给下马威,未免有些晚,也未免有些急了……
    他没有跟着杜建真将沈淮给黄新良来介绍给大家认识,笑呵呵的站起来,拍着身边的椅子,说道:“沈书记,你坐这边来,”又转头看向会议室里的人,说道,“沈书记可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的高才生,在省经济学院当过两年讲师,很有学问。之后就调到东华工作,是我们这个穷乡僻壤难得引进的高级知识分子,市委组织部以及县里都推荐沈书记到梅溪分管经济。梅溪这两年的经济增涨有些滞后了,我跟杜书记一样,都期待沈书记能带着梅溪的经济干出一番新的景象……”
    所谓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何清社这一番话说出来,杜建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何清社挨个指着人头给沈淮介绍镇上的主要干部以及分管工作。
    由于杜建打开头就将调子定下来,而早上摔杯子的动静也不小,各人给介绍到头上,也都点头跟沈淮打个招呼,没有人凑过来跟他握手。
    还是在半个小时之后,黄新良给沈淮送来一张纸,简单的写了今天会讨论的议题。
    沈淮只来得及把议题大体看过去,了解不深,整个党政会议前半段就差不多跟他无关,眯眼坐在何清社的旁边听着别人讨论。
    何清社的话也不多,偶尔插几句话。在讨论一个村合股开办砖窑的债务问题时,何清社建议财政所派人帮着去审查账目,杜建就直接打断他:“这个问题你不懂,就让黄副镇长直接去负责这件事……”
    看到何清社老脸给搁在那里,沈淮暗道:一过来就刺杜建一下,还真是没错。不然成了软杮子,不仅杜建会踩会捏,他身边几条狗也会肆无忌惮的咬过来。
    会议到下半段,便是讨论沈淮分管工作以及钢厂人事的调整问题。
    “梅溪钢铁厂这两年没有起色,经营还陷入困境,我要承担绝大部分责任,”杜建脸色很难看,即使他不想提到这个议题,但也由不得他做主,说话时,眼睛也不看坐在何清社边上的沈淮,
    “我已经向县里提出辞去梅溪钢铁厂厂长的请求,县里原则同意了,并推荐沈书记接替我担任梅溪钢铁厂厂长。沈书记是海外归来的留学生,虽然有些年轻,但年轻有年轻的好处,至少有干劲;虽说缺乏实际工作的经验,但又有学识。我相信能将钢厂经营得更好。接下来,我希望大家接受我辞去梅溪钢铁厂的请求,任命沈书记担任梅溪钢铁厂厂长……”
    “梅溪钢厂这两年效益是有些下滑了,但责任不能都由杜书记你来背,”杜建的话刚落,就有站出来打抱不平,“这两年市里就不再支持乡镇企业,梅溪钢厂这两年得到的贷款,都不足以前的五分之一。没有资金,就没有办法进行技术改造,没有办法扩大规模,成本就降不下来。杜书记为跑贷款,头发都白了不少,要是别人还要把责任归到您头上,就太不公平了……”
    “这是黄小磊黄镇长?”沈淮压着声音问何清社。
    何清社点点头。
    沈淮翻开压在手下的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黄新良早上给他的政府工作人员名单,他在“黄小磊”的名字打了个勾。再回过头去看黄小磊在前半段会议上的踊跃表现以及他分管的几个部门,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杜建的铁杆心腹。
    副镇长黄小磊的话没有停,财政所所长韩兴权就清着嗓子发言:
    “国家这两年又拿淮海省做第一个分税制试点。以往增值税归地方,企业经营困难还可以请求减免税收,企业再差也至少能混个温饱。分税之后,增值税大部分都归了中央。这生产出来的产品还没有卖出去呢,能不能盈利还是未知数,中央就直接拿走13个点的税。要说市场行情好,中央拿走13个点的税还情有可缘,偏偏市场行情不好,中央不说把以前征的税退一些回来,还一点都没减免。我倒不是说沈书记不行,客观的困难摆在面前,我看换谁都没有办法将钢厂经营好……”
    “沈书记从海外留学归来,又有在大学教书的经历,我想沈书记做学问一定没有问题,但钢厂的经营管理千头万绪,沈书记没有什么经验,县里的推荐是不是有些草率了……”又有人站出来当杜建的炮手打沈淮。
    沈淮坐在那里岿然不动:
    杜建这时候搞反击,有些迟了吧?是市委书记吴海峰背后的人安全撤出重要,是市委书记吴海峰以及县委书陶继兴的意志重要,还是杜建你镇党委书记的意志重要?
    即使杜建有胆子违拧陶继兴的意志,沈淮心想他大不了多等上一个月,让陶继兴将杜建调走。
    确实,杜建此时还不敢违拧县委书记陶继兴的意志,他知道违背组织意图会有什么下场,但他也不是好捏的软杮子,叫这么多人站出来唱反腔,就是要沈淮知道,就算沈淮如愿以偿担任钢厂厂长,把他逼急了,他还是能通过党政会议撤换钢厂厂长。
    会议召开到最后,倒好像是杜建求着大家通过沈淮钢厂厂长的任命。
    临了,杜建又说道:“临时增加一个议题,这段时间来镇子上时有钢厂职工参与斗殴事件发生,钢厂的治保工作需要加强,我提议撤消王刚联防队副队长的职务,任命他担任钢铁治保处处长。另外,以后召开的党政会议,要根据议题的不同,让相关人士参与进来,加强集体决策。打个比方说,议题跟钢厂有关,除了沈书记代表钢厂外,其他几个副厂长也应该喊过来一起进行决策……”
    对杜建的这番话,沈淮只是冷冷一笑,心想不把这家伙彻底踩翻掉,这事还没有消停了。
    东华在下属乡镇推动党政联席会议制,目的是为了防止乡镇干部专权,没想到到杜建手里,却成了架空别人的工具。
    要是钢铁厂大大小小的管理层人事任命都要得到党政会议讨论通过,钢铁厂较大一些的事务,都要经过党政会议讨论,还叫副厂子有临时参加党政会议的权力,沈淮即使如愿当上钢厂的厂长,也只是给架空起来的摆饰。钢铁厂实际大权,必然还将继续掌握在杜建手里。
    这难道是吴海峰、陶继兴他们的目的,把他推到前面当替罪羊,他们继续咬在钢厂身上吸血?还是说仅仅是杜建他个人不愿意放权?
    “我保留意见,现在从上到下,都在强调要加强企业的经营自主权,经理厂长负责制也提了好些年,梅溪镇没有必要开倒退车。”何清社跟沈淮保持距离,但跟杜建绝尿不到一坑里去,他是希望自己能躲在后面看沈淮跟杜建相斗的好戏,但要是沈淮第一天就给杜建架空,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改革开放就是摸着石头过河,现在强调的未必就是正确的,以前的办法也不见得完全错误,关键是我们要勇于纠正错误。在钢厂的经营上,实际看来我们是犯了一些错误,不过正是如此,更要勇于纠正,”杜建沉着声音,阴阴的看着何清社,继而又将视线转到沈淮的身上,“何镇长保留意见了;沈书记,你呢?”
    “会议记录呢……”沈淮抬头看向负责会议记录的黄新良,伸过手去,要翻看会议记录。
    黄新良无奈的将会议记录本递过来,沈淮把记录本翻到前面,手指着记录本盯着杜建的心腹黄新良追问:“钢厂陷入今天的经营困境,杜书记也承认他要承担大部分责任,这条怎么没有记录?你眼睛里还有没有杜书记,还有没有将杜书记的话听到耳朵里去?”
    沈淮当即不客气的将会议记录本丢回到黄新良的面前。
    沈淮这句话一出,很多人耳朵边都是“嗡”的一声响:这就翻牌了!这小子也太狂妄了吧,难道记录上这一句话就能将杜建扳倒?
    “把我的每一句话都记上,”杜建气得老脸发白,心头邪火又发泄不出去,指着黄新良让他补记录的手指都发抖起来,“将来出了问题,我杜建来背。”
    何清社看着党政办主任黄新良的脸都绿了,再看看与会的其他人,噤声不再敢言,心想沈淮的目标还是要打狗给狗看吧?
    何清社打开始认为沈淮是个不知收敛、态度傲慢的人,这时候想法倒有些转变了,猜想沈淮很可能早就决定好要对杜建摆出强硬的姿态……
    “既然杜书记这么说,那我就保留意见好了。”沈淮冷冷的应了一声,看也不看杜建,他知道现在阻止不了杜建通过党政会议实施他的意图,浪费口舌反对没有用,但他的姿态绝不能软了。
    要是连一群乡镇干部都斗不过,何谈重新给宋家接受?那简直是给宋家脸上抹黑。

 楼主| 发表于 2013-1-26 09:40: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九章 午餐禁酒令
    镇上召开党政联席会议,照例当天要到镇接待站会餐,只是今天的气氛压抑得厉害。
    陈丹站在装饰石板铺面的收银台里,看到以黄小磊为首的几个副镇长进门来,脸阴阴的,看到接待站里的小姑娘,也没有平时的嬉皮笑脸,板着脸就奔小宴会厅过去。
    党政办主任黄新良在进门前,把嘴里的烟屁股丢掉,脚踩上去用力的捻着,似乎要将烟屁股捻得连渣子不剩;走进来也不问中午酒席的准备情况……
    陈丹知道今天沈淮正式到梅溪镇工作,看着眼前的情形,莫名的忐忑不安起来,探头看了看外面,半天没见沈淮的身影露出来。
    “不得了啊,上午的会议,新来的书记差点跟杜老虎打起来,听说杜老虎上午差点把办公室都拆了。那几个镇长在里面都摆着一副臭脸,小何刚刚给黄鼠狼倒水,不小心泼出几滴水,就挨了一顿臭骂,眼泪‘啪’的飚出来,”
    餐饮部的领班钱云手捂着胸口小跑过来,凑到陈丹的耳边,咬着耳朵说道,“姑奶奶我还要去安慰人家小姑娘去。陈丹,你帮我进去顶一个,那个气氛压抑得嘞,我有些受不住啊!”
    陈丹知道钱云说话喜欢带着点夸张,但看几个进来的副镇长的脸色,也知道上午镇上准没有发生什么好事。
    她虽然对沈淮没有那么排斥,但从市钢厂那一幕,也能看出他的性子,虽说年纪轻轻就有着普通人不及的权位,但做事起来,比弟弟陈桐还横冲直撞。
    所以,钱云说沈淮跟杜老虎起冲突的事,陈丹还是信的,心里有些焦急,怕沈淮刚过来不知道杜老虎他们的深浅,冒冒失失的起冲突会吃暗亏。
    陈丹本来不管接待的事情,这时候也没有拒绝,说道:“好吧,我先进去帮你看着点……”
    “小陈,”就在这时候,镇长何清社与沈淮前后脚走进来,看着陈丹要进宴会厅去,何清社喊住她,说道:“这是新来的沈书记,你来认识一下;何经理她人呢?”
    “何经理刚刚接到电话去政府了,没跟何镇长你们遇到吗?”陈丹走过来,向沈淮伸出手,“沈书记你好,我是接待站的小陈,以后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声。”
    看着陈丹眸子里藏着狡黠的神色,沈淮知道她不想在别人面前跟自己显得很熟络,伸手跟她握了握,入手绵软,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便点点头放开,打量着接待站的餐饮部前堂。
    接待站虽然不能跟南园宾馆相比,但放在梅溪镇还是颇为富丽堂皇。
    何清社不知道沈淮与陈丹早就认识,见沈淮的眼神在陈丹脸上只停了一瞬,注意力就移到前堂的装饰上,心里有些奇怪,难道梅溪镇这朵带刺的玫瑰还入不了他的眼?
    “接待站是九零年建的,当时镇上财政收入状况还好。当时都说要并入唐闸区,镇上有些余钱,就赶紧建了这栋楼,临街的这半片楼作了接待站,往里是文化站,”何清社担心沈淮对梅溪的情况了解不深,就主动的当起解说员的角色,“到去年年初,全省实行分税制试点,镇上的财政收入一下子恶化了,所以看接待站跟现在的梅溪镇有些不大匹配……”
    沈淮垂耳恭听,不过他对梅溪镇财政情况的了解,并不在何清社之下。
    梅溪不是小镇,九零年时全镇工业增值高达三千万,在东华地方所属二百多个乡镇里,名列前茅。问题就出在分税制试点上,九二年开始,地方新增加的工业增值税,其中四分之三就必须上缴中央,另四分之一,归入市级财政。
    分税制试点之后,就限制了地方依靠扩大生产规模增加收入的途径。
    因为扩大生产规模,而企业效益不增,增加的工业增值税都给中央拿去了,地方上一点好处都没有,自然就没有人愿意干这样事。
    沈淮点点头,说道:“我到东华后,对分税的问题,看到市里也有过充分的讨论:认为地方财政不能光靠扩大生产规模,关键还是要看企业效益。跟企业效益有关的所得税、营业税等等,还是归入地方财政的。再说了,照着分税制试点的设计,只是九二年之后增涨的部分收上去,以九一年税收实数为基数,这一部分工业增值税还是全部返回地方的。梅溪的财政增涨可能短期内会停滞不前,但也不应该恶化啊……”
    “这个就要跟梅溪镇这几年来的划分问题有关系了,”
    何清社见沈淮将问题提到关键点,知道他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索性将问题给他说透,
    “市里一直想将梅溪镇从霞浦县划出来。在这个问题上,县里没有主导权。不过,对要割出去的地盘,县里自然不会再拿县级财政进行补贴建设。梅溪大桥本来规划是九一年就要重建,下梅公路也计划同时铺柏油路面的。就是因为梅溪镇要划入唐闸区,县里就直接把梅溪大桥及下梅公路的建设资金抽走。县里不再补贴梅溪镇也就算了,还在本来要返还梅溪镇的增值税基数里割去一大块肉。去年的镇财政,比起九零年来,非但没有增加,还锐减了两百六十万……”
    九三年,梅溪镇公职人员的正式工资一年也只有四千元。
    二百六十万元,看上去不多,却足以支付梅溪全镇中小学教职工以及政府人员一年的工资。财政收入在短短两年内就锐减两百六十万,对梅溪镇的打击自然是格外的惨重。
    “当时唐闸区想将梅溪镇并过去,就是看到梅溪的财政状况好,如今一看这个情况,把梅溪镇并过去非但没有好处,还要立即贴出近一千万来重造梅溪大桥跟下梅公路,就没有人再提这件事了,”何清社轻叹一口气,说道,“当然了,梅溪镇的工业,主要还是靠钢厂撑着。钢厂效益好,镇上就好过一些。这以后就要看沈书记你大显神通了。”
    沈淮刚要再跟何清社扯几句,这时候看到杜建跟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妇女走进来。
    他虽然是在梅溪镇土生土长,但全镇近五万人,他也只认得少数。
    不过,从陈丹与何清社的眼神里,沈淮能认出这个中年妇女就是杜建的情妇,也是镇接待站的经理何月莲,同时是刚刚给杜建经党政会议任命为钢厂治保处处长王刚的母亲。
    按说何月莲就算没有四十,也差不过两三岁,但看她面皮白皙,眼眸角只有淡淡的皱纹,并不显年纪。腰细臂肥,丰腴的体态叫她看上去确有几分风韵,关键是身上没有乡村妇女的土气,化着淡淡的妆容,确有几分姿容。
    要是将何月莲跟陈丹放一起,自然逊色一些,但熟女自有熟女的味道,沈淮心里想:难怪她能将杜建的心给绑住?
    杜建看到沈淮,脸就黑下来。
    何月莲却是眼皮子一撩,水汪汪的大眼睛,就直扑沈淮身上来,笑道:“这是新来的沈书记吧?我赶着去政府向沈书记你报到工作呢,没想到错过去,叫你跟何镇长先过来等了……”糯柔的声音也是好听。
    “何经理是吧?”沈淮接过何月莲白嫩嫩不显糙的手握了握,笑道,“杜书记就分配我负责钢厂的工作,何经理可没有什么工作好跟我汇报的……”
    “我可是找沈书记您汇报钢厂的接待工作呢,”何月莲显然不想轻易的放过沈淮,身子贴过来,说道,“沈书记要是觉得我跟你汇报工作不合适,那你看接待站这边谁合适?”
    镇上的财政再恶化,每年几十万的招待费用还是少不了;钢厂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
    何月莲不再干镇上的计生工作,占着政府编制不放的同时,承包镇接待站后,靠着这两块,就能吃个肥水溜圆。
    杜建看到沈淮心里本就不喜,再看到何月莲跟见到腥苍蝇似的贴上去,心里更是不欢,沉着脸说道:“哪有那么多话说,都什么点了,还叫人吃不吃饭了?”
    陈丹站边的旁边不凑上去,看杜建杜老虎的脸色,就知道上午沈淮跟他是真起冲突了。
    何月莲巧笑露媚的邀着杜建、何清社、沈淮三人入内。
    不能跟南园宾馆相比,接待站的小宴会厅摆下三张圆桌,倒还有很大的宽敞,米色纹路的仿石地砖以及壁纸、灯饰都显得富丽堂皇,看得出来梅溪镇在两年前财政是真宽裕。
    “这接待站承包出去,每年的承包费可不少钱吧?”沈淮坐在杜建的对面,侧着直接问何清社。
    何清社还在桌底下拿手比了一个数。
    沈淮抿着嘴没有说话,八万一年的承包费,都不够这些装潢折旧的。
    何清社又说了一句:“三年一承包,今年就到期了。”
    这时候陈丹捧了一箱酒进来,沈淮抬眼看了一眼,说道:“市里三申五令,工作日政府机关人员中午禁酒;酒拿出去!”
    陈丹有些发蒙,捧着那箱酒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几个馋酒的人站起来正要去分酒,听到沈淮这话也都愣在那里,一齐往杜建看去。
    “娘的巴子!”杜建手拍着桌子就站起来,震得桌上碗碟颤跳,眼睛瞪着沈淮,怒火就要喷出去。
    “杜书记,怎么了?”沈淮坐在椅子上,手搁在桌面岿然不动,抬头看杜建的同时,脸上还挂着笑,“关于工作日中午禁酒的事,我觉得县里也应该是发文了,我们党员总不能带头违反政策吧……”
    陈丹这一刻担心杜老虎真扑上去对沈淮就拳打脚踢。
    杜建脾气爆躁,这些年在梅溪当惯了山大王,对政府人员动辄臭骂,也曾有副镇子挨过他耳刮子的事情发生。
    杜建脸上的肉跳了跳,甩着袖子将凳子踢翻到一边,骂道:“这饭老子不吃了。”
    “噔噔噔”就走出去,差点还把堵在门口的陈丹撞倒。其他人知道沈淮是个狠角色,上午会议上能当杜建的面抽黄新良的脸,他们心里再恼,也不敢破口相骂跟这个新来的书记直接结仇,但也移凳离桌,跟着杜建后面就走了出去。
    陈丹这才知道,何云刚才跟她说的,一点都没有夸张啊:这个沈淮啊,就是一条混江龙,就是一个混世魔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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